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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飞星掠日(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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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张胡禀告圣上,“廷尉周授已经离开洛阳,奔赴西域。”

“周授这个家伙,不等我出关,去西域做什么?”

“平阳关郡守郑蒿传递军文,”郑茅说,“匈奴尸足单于正在平阳关外集结大军,意欲侵犯中原。”

“那就把郑蒿召回来吧。”圣上边走边说,“他这个人怎么会打仗?不等匈奴打到平阳关下,他早就拖家带口,拉着他积攒了这些年的几十车钱财逃回洛阳来了。”

郑茅跟在圣上身后,“都说平阳关城墙上,须不智牙的头颅睁开了双眼,所以太傅差遣廷尉周授去探个明白。”

“这事有点意思。”圣上的脚步轻飘飘的,“让周授把那颗头颅带回洛阳,我要亲眼看看。”

张胡斜眼看了郑茅一样,郑茅没有理会,紧跟圣上,“南殿里,文武百官都等着陛下炼出鹿矫,亲眼看着陛下得道成仙。”

“你这人越来越会说假话了,”圣上一脸不屑,“求仙哪里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鹿矫是仙丹第二品,要炼到第九品龙矫,才有成仙的机会。古往今来,能有几人做到。”

“一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十年。”郑茅谄媚的声音,让张胡十分恼怒。

“十年?”圣上哼了一声。

“那就一百年,”郑茅诚恳地说,“不,两百年。微臣不信以陛下的修为,两百年还炼不出龙矫。”

“老师为什么不在我入关炼丹的时候,杀了这个奸诈的小人。”圣上严肃地问太傅张胡,“此人把持朝政,天下必定大乱。”

张胡和郑茅一时愣住。

可是圣上已经又笑起来,“郑茅你这鼠蚁一般的胆量,当大司马,真是为难你了。”

太傅张胡、大司马郑茅,还有当朝国师滕步熊跟随着当今大景皇帝姬望走向南殿。张胡焦急要向圣上禀奏太子遇刺的事情。可是当圣上到了南殿,文武百官都齐齐跪下的时候,滕步熊却告诉张胡,南殿只是平常大臣议事的场所,现在圣上亲临朝政,应该回到北宫,也就是玄武门之南的正殿议政。

这个意见,张胡无法反驳。只好在黄门中官曹猛的导引下,圣上和文武百官又从南殿起行,穿过建安宫、御花园,经由赤河上的飞桥进入到北宫。大景尚黑,因此北宫是正殿,南殿是偏殿。只是圣上多年前就不爱在北宫议政,满朝的文武在南殿觐见圣上的次数更多。

圣上到了北宫门前龙阶之下的光明台,在光明台小殿里,内官的服侍下,将白色的道袍换下,再走出来,总算有了大景皇帝的威严,不再是百官青黑色中一袭白衣那么刺眼。圣上一身黑色滚金边的龙袍,本来披散的头发高高挽起,头顶冕旒,一步步登上龙阶。大司马郑茅、大司空张雀、太傅兼大司徒张胡三人在皇帝身后,下九级龙阶跟随。其次是尚书台等官员,在三公下五级台阶跟随。再下就是御史、郎中、侍中、散骑常侍、仆射、中书监等各级官员,依次跟随。

当年大景高祖皇帝定都洛阳,就是看中洛阳四水拱绕,陆师和水师都调度方便,易守难攻,避免了泰朝都城长安九水远离、无险可守的局面。

皇帝在北宫内御座坐定,百官分列两行,圣上出关后第一次临朝议政正式开始。

张胡首先参奏第一件大事。太子姬缶在行进到赵国邯郸内城时遇刺。由于廷尉周授已经离开洛阳,奔赴西域。因此由郑茅递交削夺赵王姬瞬王爵的参本,以及赵国相令狐绾、中郎将蒋宠谋逆太子获刑之事。由张雀禀奏太子遇刺的细节。

圣上看了参本之后,又听了张雀叙述太子遇难的过程。沉默很久,才对张胡说:“赵王已经薨了,他的王爵就不要再削夺,赵国的公子是不是已经被收监,也放了吧。”

张胡和郑茅相互看了一眼,张胡硬着头皮复请,“赵王与令狐绾、蒋宠合谋行刺太子,按照景律,应该削夺王爵,国除后置郡。”

圣上听了,面无表情,眼睛转向郑茅。郑茅连忙奏请:“那就让赵国大公子回邯郸吧。”

“也不要让姬匡回去了,”圣上说,“我看姬涉更加合适。”

“姬涉虽然年长,但系庶出。”张胡提醒圣上。

“姬匡从小就身体孱弱,熬不住天牢的酷刑。”圣上轻声对郑茅说,这话声音细微,除郑茅外,只有张胡、张雀、滕步熊听到,“姬匡死了,就应该是姬涉继国了吧?”

郑茅点头,“陛下猜得没错,姬匡昨夜已经熬不住关押,在天牢里病死。现在赵国公子,只有姬涉才能继国。”

看见滕步熊嘴角微微上扬,张胡的内心愤怒不已。都是这个方士入朝之后,圣上就开始昏聩暴虐。”

张雀站在张胡的身边,立即向圣上说:“陛下宽厚,惦记手足的血脉,让赵国免于除国。只是太子的遇刺……”

“姬瞬这个人懦弱的很,”圣上看着张雀说,“他怎么可能行刺姬缶?即便是他,也断不会在邯郸动手。但是姬瞬守护姬缶不力,难辞罪咎。既然他已死了,此事也就到此为止罢。”

张雀不再争辩。他本来就对太子遇刺一案心存疑虑,斩杀令狐绾和蒋宠,本就是权宜之计。好在圣上现在求仙吃药还没有吃到昏庸不堪的地步,还知道明辨是非。

滕步熊瞬即恢复了正常脸色,恭敬地答道:“天下的道门中有一个门派,自称北冥派。擅于用冰术。能在酷热中将沸水凝结。”

“哦。”圣上点点头,“那就把这个北冥派的门徒都抓起来吧。然后再议太子遇刺一事。”

张胡内心已经升起的一线期望,又重重地落了下去。圣上本来是英明的,可就是对滕步熊言听计从。这个滕步熊明明就是一个胡言乱语的方士而已,竟然轻轻松松地,就把太子遇刺的事件一页揭过。什么北冥派,酷暑凝冰,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也能在朝堂上说出来。

而圣上对太子遇难,感情上也并不热切。这一点,张胡倒是并不惊异。太子姬缶是齐王的公子,只是因为景朝的律法规定,继承景朝社稷的决不能是当朝圣上的儿子,他才有机会备位储君。所以圣上对太子遇刺无动于衷,也是在情理之内。

圣上三言两语打发了太子遇刺一事之后,就应该是张胡禀告安灵台梁显之献书《泰策》《景策》,并发现有关飞星掠日的记载。可是张胡本来就对这种事情犹疑不信,加上刚刚滕步熊已经说了一番昏话,如果自己又禀报飞星掠日,那么北宫之内,岂不成了方士聚集之地。

张胡不知道的是,就是他片刻的犹疑,错过了机会,犯了大错。滕步熊抢在张胡之前,对圣上说:“在陛下炼丹即成的时候,天生异象,有一颗飞星掠过,停留在太阳日环之中,这是金乌显现的祥瑞。”

“正是,”圣上眼神发放异彩,“现在我给众卿看看我炼成的鹿矫金丹。”

张胡正要呈奏梁显之的两册安灵台藏书,滕步熊已经把玉净瓶端起,倾斜瓶口,一枚红色的丹药滚落出来,中官曹猛早已准备好了金盘,金盘上铺着绸缎,红色的丹药滴溜溜地滚落在金盘中。郑茅率先跪拜下来,恭贺圣上炼成鹿矫金丹。接着北宫内一片丝竹之乐响起。群臣纷纷跪倒在地,张胡也只能随着百官跪下。张胡用眼角瞥了一眼那枚所谓的鹿矫金丹,心里暗自不屑。这种方士吹嘘的金丹,无非是用炭火熬制的水银、硫磺,掺杂一些矿石而已,吃了之后,心脉震动,让人精神浑浊,反而觉得有飘然的幻觉。在方士的迷惑下,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名士都深陷其中,忘乎所以。

群臣都跪下,低垂双眼,看着北宫地砖。只有张胡、郑茅和滕步熊,才有资格能与圣上平视,张胡看见圣上伸出两根枯槁的手指,将那颗所谓的鹿矫金丹,喂进了口中,张胡想阻拦圣上,被身边的张雀攥住了朝服。张胡看见曹猛用一个酒樽,喂到圣上嘴边,圣上就着玉液把那颗金丹吞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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