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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生 顾横波 (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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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之生发不难,爱之持久不易。对于龚鼎孳的热情,顾横波起初也并未上心。初见匆匆。几杯酒,几声笑,也就将龚鼎孳打发过去了。

不过月余时间,龚鼎孳继续北上。

龚鼎孳一走,顾横波也不曾料想过什么。情始情终,人来人往,从来都是最寻常不过的了。她从来也不会在一个途经的路人身上投放爱情的梦想。可是龚鼎孳一路北上,却对顾横波牵挂不减。当初去寻访顾横波时,他大概也只是寂寞路途之上,艳遇寻欢一刹。不曾想着,真要与谁谈情说爱。

只是,“情”字最难解。一别之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她,甚至思念她。彼时彼刻,龚鼎孳大概也被自己心中的爱意惊着了吧。他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想。一路上,慢慢地认定了她。后来,龚鼎孳暗下决心,他日再到金陵,定要带走她。

数月后。

龚鼎孳重来。此次时间紧迫,在金陵只能逗留一日。与顾横波的事,他想要在这一日之内定下来。可是何其难。顾横波断不会就如此轻易把自己托付他人。于是,带走顾横波的念头,无疾而终。一日之内,龚鼎孳能做的事,实在太少了。短暂得,只剩一首诗的光阴。

他为她写:

腰妒杨柳发妒云,

魂断莺语夜深闻。

秦楼应被东风误,

为遣罗敷嫁使君。

不过,好事多磨。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二次相见,顾横波以为距离谈婚论嫁尚是久远。可是,二次相别,对龚鼎孳,顾横波自然也多出了一份与旁人不同的亲近来。说要娶她的人太多,但能够郑重其事又磊落干脆地说,当下便要带她走的人,只龚鼎孳一人。

此后一别便是一载。未能与顾横波相见的日子里,龚鼎孳时刻不忘佳人,鱼雁往返,从不中断。一来是怕美人以为人走茶凉,自己与寻常欢客别无二致;二来实在是思念得紧,是真的想要与她说说话,纸上谈心,也不差。

次年,正月。

晴夜无风,她心上忽生悲凉。总是会有这样的时刻,寂静无人,三杯两盏淡酒,便感怀身世之伤。又有“伧父”无赖在前,她便愈发觉得,日子总还是要两个人一起过,方才平安些。

一个人的生活,哪怕长歌痛饮,有些孤独,也不能抵挡。

自从龚鼎孳向顾横波表露爱之娶之的想法,她身边的姐妹纷纷规劝她随龚而去。甚至,昔日的裙下之臣,见龚鼎孳情深意真,也多自叹不如,甚至一并承认,此人值得顾横波去嫁。

崇祯十五年,秋。

世事剧变,能有一个安稳的去处,成了所有青楼女子最迫切的意愿。大明军在与清军斡旋、与农民军厮杀的战事中连连败北。京师地区的官员去留之贞洁尤其引人注意。此时,将原配夫人童氏留在老家合肥孤身在京城的龚鼎孳,却心心念念顾横波。

到了二人约见之期,不顾非议,径直南下,三至金陵。倘若心性浊杂,一水一茶也会草木皆兵。倘若心性淡定,江山易主也是不足为惧。龚鼎孳有一颗宽大的心,世事迷离,他依然处变不惊。是时,顾横波终于下定决心,嫁给龚鼎孳,随他北上。

这一年,她二十二岁,他二十六岁。

那年,顾横波题了一首诗。

识尽飘零苦,

而今始有家。

灯媒知妾喜,

特著两头花。

念起来,真是哀伤凄凉。

私以为:

秦淮八艳所遇之男子,龚鼎孳最好。

虽然,龚鼎孳是历史上著名的“贰臣”,但是在我看来,却实在是个不同寻常又很了不起的男子。历史从来都是胜者书写的。所谓“贰臣”与否是当权者的看法。舆论所向,未必就是真理。国人向来有人云亦云、以讹传讹、落井下石的劣根性。

从龚鼎孳乱中南下千金置妓开始,便有人对他非议不浅。

龚鼎孳其人,从来不为世俗活、不为舆论活、不为功利名声活,他只为自己活,为良心活,为一种坦然的心境与宽怀的岁月活。

为爱而活。他深知“并没有来世,只有这一生”的道理。

我不精通历史,也不大懂政治。看人看事,从来也都是意气用事。龚鼎孳一生,后人褒贬不一。责其不忠者,多半所指他“降闯又降清”。但“降”与“叛”根本就是两件事。

降闯时,人人骂之。可是,龚鼎孳却说“吾愿欲死,奈小妾不肯何”。听上去令人瞠目结舌,但细想,这分明是龚鼎孳玩笑权贵的一句话罢了。向来都是夫唱妇随,谁人敢拿生死玩笑,随侍妾作弄。龚鼎孳,敢。他从来不是一个愚忠愚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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