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汇款背后的暗涌(第5页)
“你妈妈也是哄得住的人?老实告诉你吧,我可下了水滴石穿的功夫,才把你妈妈请到咱们家来的。说句心里话,这些年,真得好好谢谢你妈,要不然,我这个农家子弟能有今天吗?”景正中说话的样子有些滑稽。
“爸爸,你这话太动人了。”景若蓉竖起大拇指说。
“没有爸爸妈妈的爱情,我们的蓉儿会有这么可爱吗?”景正中讨好地看着宋佳慧。
“妈,爸爸说的话,连我都感动了,你怎么就无动于衷啊?”
“我能感动吗?我只有感慨。”宋佳慧一脸无奈。
“妈妈太夸张了吧?”景若蓉翘起小嘴有些不满意地说。
“你爸爸自从当了局长以后,我们家就成了他的一个免费旅馆。成天东跑西癫,脚不沾地像个忙死鬼,不睡觉是不回旅馆的。”宋佳慧摇了摇头说。
景正中拍拍宋佳慧的肩:“佳慧,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哼,记得金庸先生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谁又不在江湖呢?”宋佳慧这个中学语文老师,嘴皮子是绝对不会逊色于景大局长的。
望着宋佳慧,景正中满怀愧疚一脸苦笑,当局长这三年,他鲜少关注过她,很少关心过她。两人曾是高中同学,考上大学后,他学农,她念师范,两人在大学里开始恋爱,曾经被封为象牙塔里的金童玉女,一同分回宁阳后,两人顺利地结婚生女。也许是那种教科书式的经典爱情版本太过璀璨,只像那绚丽的烟花灿烂过一阵子,然后就沉寂了。生活过得像平静的湖面,没有泛起一丁点儿涟漪。妻子有埋怨是对的,自己何曾管过这个家管过这个家的家务,美其名曰坐在局长交椅之上公务繁忙没有时间,实际上是自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对她形成了一种依赖,养成了一种“横草不拈竖草不拿”的惰性。要不是默默无闻的宋佳慧称职地扮演着贤妻良母的角色,这个三口之家能经营得这么窝窝软软这么令人羡慕吗?是的,自己应该感谢她呀!
他抓起她的手景正中抓起妻子的手,竟然粗糙得像双老妈子的手有些硌手。宋佳慧在大学和自己谈恋爱时曾好多次向自己展示过她的美手她的酥手她的小巧玲珑的手,他握在手里是那种温润柔软的感觉。当时她还准备代表学校参加“美手”比赛的,要不是他极力打破,兴许宋佳慧现在已经成了一名著名的“手模”。他用双手捧住她的左手景正中用双手捧住她的左手,反反复复地摩挲,直至光润,又捧住她的右手不停地抚摸。他抱愧疚地说:“佳慧,这几年让你受累了。”
眼泪从她眼眶里滑出,在她眼角的皱纹里洇开。她喃喃地说:“受累是我的命,只要不受气就行了。”
或许她看了刚才的直播,看到了他和主持人周雨菲的眼神交流默契配合看到了景正中和主持人周雨菲的眼神交流默契配合,看到了他的谈笑风生神采飞扬。不然,此时她不会点醒两年前的那件事,不会提起那个柔弱纤瘦得让男人只想呵护的女人。这是她的一种痛,是他的一个疤。痛怕触碰,疤怕揭开。他这两年尽量不去触碰,更不想去揭开,因为那毕竟是一段伤痛的往事。但是,她宁可让自己痛,非要时不时地去触碰一下,无非是要给他提醒给他警示:别好了伤疤忘了痛。敏感的女人,此时最想听到的是他的鲜明的表态。景正中意识到了宋佳慧的神色变化,搂着她说:“佳慧,我会注意的。”
“妈妈,快来检查作业,签字。”景若蓉在房间里叫着。
宋佳慧赶紧从盒装面巾纸里抽出一张,在脸上轻轻擦过,走向房间。
他只身来到阳台景正中只身来到阳台,双手撑着护栏,凭眺远方。深邃的天空,寥寥的星星,和煦的春风,还有万家的灯火,一切显得那么平和那么幽静那么让人充满遐想。是呀,那个女人就在这深幽的夜色之中的某个地方,像一个独立运行的星座在公转在绕圈,只不过不像北斗那么耀眼不像启明那么明亮罢了。景正中他相信今生还会遇见这个女人,这个让自己爱也让自己怨的女人。她的那个患病的称自己为“干爸”的名叫小航的男孩呢?他的病好了吗?他还住在医院里吗?
下午,周雨菲正在办公室准备做节目的资料,赵台长让她到会议室去,说市委宣传部长老舒要到市电视台来调研,点名要见她的面。她嘴上说知道了,心里却有些不乐意,她不喜欢舒部长这类50多岁的老男人,他们的眼珠上好像蒙上了有色镜片,看你的眼神总觉得糖粘粘的,想甩都甩不脱。如果你坐在他的身边,他会假借领导关心下属的模样、长辈关注晚辈的神情故意地摸摸你的手,故意地拍拍你的肩,眼睛不那么规矩地在你身上一阵“抚摸”,再接着重点“盯视”,让你如芒刺刺背如毛毛虫趴胸,要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按常理,部长身兼市委常委,属市里的重量级领导,主管宣传文化广电,一般人是削尖脑壳往他身边拱像棉花糖一样往他身上粘,他表扬一声肯定一句,连台长也会对你另眼相看。他除了是你工作上事业上的靠山,更能满足你作为女人的虚荣心理:看她多有魅力,部长都对她格外青睐。有些被他弄上了床的,更可以在办事、晋升等方面享受无尽的优惠和特权。但周雨菲却不以为然,那种出卖灵肉的事她永远也做不出来那种出卖灵魂的事她永远也做不出来。因此,大凡领导到台里,她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能推则推能不见面尽量不见面,万一躲推不过,她也只是象征性地去应付一下,表现出她那种雪梅越冬的冷傲和竹林迎风的清高。愈发这样,舒部长愈发要单点她的将,和她煞有介事地交流看法讨论问题。其实,她不是那么反感中老年男人的,但对舒部长,她从心底里反感,有时还生出一种厌恶。究其原因,直观印象占了主导,舒部长干瘦干瘦的,脸上一笑,皱纹比野**开得还要灿烂,;那双枯槁的双手上老斑点点皮肉松驰,像晾干的花蛇皮,一看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当然苍老是一回事,名声大影响坏更叫人恶心。舒部长到了这个年纪似乎什么都不顾忌了,好像要抓住这几年的时光,完成他的某项预定任务数似的,在他所管辖的单位之内,一个个地实施侵略实施占领,先是市花鼓剧团“沦陷”,接着是市报被“攻克”,现在他又把“火力”转到市电视台。他撒开那张无形大网,希望再捕捉几条像模像样的“女蛙”。周雨菲只能见机行事能溜则溜,希望自己成为机警而幸运的漏网之鱼。
赵台长从门前经过,故意咳嗽一声,她知道这是赵台长的再次提醒。她极不情愿地站起身,缓缓地走出办公室,向会议室溜达而去。她拖着步子走得极慢,像蚂蚁搬着食物在蠕动。
快走到会议室门口时,她恶毒地想,要是舒部长将那两个美眉左搂右抱就好,那么自己就可以抽身而逃,免受骚扰。踏进会议室的门边,她一眼瞥见舒部长靠坐在中间的沙发上,杨丽红和龚萌萌分坐两边,虽然挨得挺近,但没有她想象中的左搂右抱,也没有那种蝴蝶戏花的热闹场景和轻松氛围。舒部长一见到她,眼睛突然一亮,赶忙坐正身子,招手道:“小周,快请坐。”语气中透露出一种特别的亲近和热情。
“舒部长好。”她微笑着点头打过招呼,在龚萌萌身边坐了下来。
“小周,你昨天主持的《真情面对面》节目,我从头到尾地看了,主持得不错呀!”舒部长深有感触地赞美道,“有人主持访谈节目,是‘开着轰炸机把地炸平’似的提问,有的人是‘钻井取油’一样的发问,但你却是用温和的形式提出深刻问题。我反复在想,你的主持风格很像一个人,完全沿袭了她的精华。你像杨澜,走的是‘温和的深刻型’路线。”
不得不承认,他的恭维搔到了痒痒舒部长的恭维搔到了痒痒,他的点评触动了实质,她的确是在追求杨澜的周雨菲的确是在追求杨澜的“绵里藏针”的主持风格,她喜欢那种重内涵重碰撞重交融的主持风格。看来舒部长为了捕捉“猎物”还在暗地里精心地准备了“诱饵”。虽然很讨厌他,但他把赞扬的话一说,心里倒没有先前的那般讨厌了,那干瘦干瘦的身材也不似往日那般难看了,周雨菲看他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柔和起来。女人就是这样,单独一个人与他相处之时生怕他粘在自己身上,而当有几个美女围坐一块儿处于竞争状态时,又巴望不得男人把全部目光投向自己这个“焦点”,以显示自己的出类拔萃和鹤立鸡群。她喜不自胜地说:“谢谢舒部长抽时间观看我主持的这档节目。我的确是在走杨澜的‘温和的深刻型’主持路线,只是拙显稚嫩,还望您老前辈多多指教啦。”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周雨菲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话这么多,而且语调还有那么一点嗲声嗲气的味道。
“你很不简单了,能把这档节目做到全省同类节目中的前三,非一般女性所为。前不久,省电视台台长老杜,他曾是我的老领导,专门向我打听过你。要不是担心宁阳电视台失去‘台柱子’,我还真准备把你推荐出去的。”舒部长不吝赞美之辞,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看来要“论持久战”了。
这声叫喊来得正是时候,让她感到一种金蝉脱壳般的轻松。她站起来周雨菲站起来,笑着对舒部长说:“舒部长,对不住了,我去接个电话。”说完,旋风一般离开会议室。
电话是丈夫范晓斌打来的,问她怎么不接手机。她说正在会议室开会,手机放桌上没听到。范晓斌说,快回家吧,我有急事和你商量。听他语气沉重语调急促的口吻听丈夫语气沉重语调急促的口吻,她感觉到他的急事不太寻常周雨菲感觉到他的急事不太寻常,便顺口问了一句,“你没出啥问题吧?”他在电话那头赶忙声明道,“:“我能有什么问题?回家后你就知道了。”
她关掉电脑周雨菲关掉电脑,清好桌子,背上小包,向同事告了一声假,匆匆下楼,来到大楼后边的停车场,坐上“富康”驾驶位置,一眼看见搁在方向盘前台上面的那张名片,是昨天景正中做完节目之后临别之时她向他索要的。当时,他盯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景正中盯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好比温暖和煦的阳光照耀全身一样。这个男人,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俊朗和磊落。他看人的眼光毫无顾忌,但却真诚友好,绝不像有些男人看漂亮女人的眼光不怀好意情色迷迷,恨不得戴着透视眼镜,透过衣服看到他们想要看到的东西。景正中他的周身弥漫着一股善良的气息无邪的神韵。最让她难忘的是最让周雨菲难忘的是,在做节目之前,她暗访过他科技局的同事和他曾经工作过的“超级稻科研”项目组的战友以及市直和他比较熟络的几位科局领导,大家对他众口一词充分肯定,都说他是一个善人一个好人一个能办点实事的扎实人,既正义浩存,也儒雅绕身,没一个人说他半个不是,简直就是一个“高大全”。她当时都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完美如此自律的男人,以为这些人是碍于情面的恭维抑或是台面之上的赞扬,但更深层次地去作了解,她发现了他身上更多闪光的东西周雨菲发现了他身上更多闪光的东西。她从科技局门卫室经过时周雨菲从科技局门卫室经过时,有意在门卫室呆了会有意在门卫室待了会儿,闲扯起景正中来,那对六十岁的夫妇打开话匣子就怎么也收不住了那对60岁的夫妇打开话匣子就怎么也收不住了。他们说景局长和她爱人都有一副菩萨心肠。守门的人都是从农村来的,穿得不好吃得也差,工资待遇也不怎么高,在城区有基本统一的工资标准,500元上下。时下这种物价水平,500元买了吃的就难顾到穿的,买了穿的就顾不上吃的。景局长两口子包括他们的女儿经常接济两老,有好吃的端一碗来给两老吃,;衣服稍稍旧点就拿来给两老穿,;冬日里起床开门特冷,景局长让宋老师买来棉大衣棉帽子大头靴,全副行套,避风挡寒。老汉最后感叹道:做儿女的也没有景局长想得细致做得周到。
她把名片夹进名片夹内周雨菲把名片夹进名片夹内,小心地收好,发动车子,向家里奔去。只十分钟功夫便到达家里。看到范晓斌坐在沙发上垂头沉思,她在他身边坐下,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范晓斌抬起头,望着她,小声道:“雨菲,我可能闯下大祸了。”
她倏地一惊周雨菲倏地一惊,但立马镇定了下来,拉过他的手,细声问:“闯什么祸了?”
他仰起头范晓斌仰起头,对天吁了一口长气,沉重地说:“陈局长今天下午打电话给我,让我给广东的一家贸易公司汇200万过去,我没汇。你想想看,这家公司和我们交通局及大桥指挥部既无业务往来,又无购销合同,八竿子也打不着,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汇200万过去,我这个财务科长担当得起吗?”
“你是对的,不说200万,一分钱也不能随便汇。”周雨菲她说。
“问题是陈局长在电话中把我逼得急呀,什么狠话都讲了,如果我在他身边,他只怕要把我撕得吃了,但我始终没松口。你说,前天刚取30万说是陪郭厅长到港澳转一圈,两天不到,又要汇200万,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啦!”
“真是的,宁阳建汉水大桥,郭厅长就好像多了一个取款机似的。”
“最麻烦的是几百万开办费都是白条充账,查出来的话,问题可就大了。今天下午陈局长一连给我打了三个电话让我汇款,我被逼得快疯了。我怕出大问题,没办法,只能求助在省纪委信访室的同学刘永辉。我给他打电话,把情况简单地和他说了一下,请他帮忙查一查广东这家贸易公司的背景资料。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呀,这家公司竟然是澳门赌场‘大耳窟’设在广东专门用于给大陆官员赌博洗钱的公司。我那同学没和我商量就直接向领导作了汇报。你说,我这不是捅了天大的娄子吗?”
周雨菲听完范晓斌的话,紧紧抓住他颤抖的手,惊呼道:“啊!不会有什么后果吧?”
周雨菲看着丈夫惊恐的样子,知道这个时候应该为他减压卸负,莞尔道:“别怕,咱们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你做的是对的!”
范晓斌隐忍地默不作声范晓斌隐忍地默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