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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一舍与一得(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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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飞接过戒指,就和万家铭告别了。他返回甲字号以后,把情况向郭晓冬做了汇报,郭晓冬同意他继续跑这件事,只是担心他的脚伤。白云飞笑笑,说:“我会气功,每天晚上自己给自己治疗,效果不错。伤口已经封口了。”

白云飞再次来到县城找那个女学生,但没找到,家长说,他家闺女带着对象也去西南联大了。西南联大?白云飞便是一个激灵。西南联大远在云南,一路上处处在打仗,处处是封锁区,马珍珍孤身一人是怎么去的?回来以后,白云飞就把情况告诉了万家铭。于是万家铭立即着起急来。怎么着也得核实一下马珍珍是不是已经到了云南,对不对?这是最起码的。假如马珍珍早已安全抵达,那么,万家铭的心就算放下了一半,如果马珍珍没有抵达云南,那么,即使丁字号不办了,也得去找马珍珍对不对?

万家铭认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寻找马珍珍。问题是他现在确实分不开身,怎么办?他不得不继续求助白云飞。白云飞也真是够哥们,又是一口应承。但这次是远道而行,万家铭又给白云飞配了两个助手,交给他几封大洋。

白云飞经请示郭晓冬同意后就套了马车出发了。郭晓冬之所以同意,也是对马珍珍放不下心。试想郭晓冬眼下并不是不爱马珍珍,只是出于某种考虑而答应放弃马珍珍,那么,对于马珍珍的生死去向,必然和万家铭一样是非常关心的。所以,他也支持了白云飞,他还特别嘱咐秦小薇在白云飞临走的时候好好亲热亲热。现在秦小薇已经怀了白云飞的孩子,使白云飞对秦小薇爱得更深了。郭晓冬告诉白云飞,一俟他从云南回来,立马给他们操办婚礼。白云飞拄着拐、瘸着腿带着万家铭和郭晓冬的双重情意上路了。

白云飞照旧走了一个月,方才到达云南。一路上自然是千辛万苦,经过了数不清的关卡,而白云飞拄着拐、瘸着脚的样子,对他应付关卡的检查,意外地起到良好的掩护作用。而尽管他们熟悉路径躲着战火,偶尔还是遇到了几次国民党军与日军的对打,他们依仗熟练的自我掩护,终究逃离了危险,抵达了云南。

当白云飞排除万难找到马珍珍的时候,想不到马珍珍完全将他拒之门外了。那是真正的拒之门外。马珍珍只把宿舍门裂开一个缝与白云飞对话。

“我早就说过,不愿意见你,更不愿意提起万家铭。你怎么竟然不远千里跑到云南来找我?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忙吗?我哪有时间参与你们的烂事?”

白云飞苦着脸道:“珍珍,你应该理解一个深爱你的男人对你的牵挂。万家铭和郭晓冬都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抵达了云南,是不是很安全。派我来看望你一下,难道不应该吗?你不愿意接待我也没关系,看在我拄着拐、瘸着腿跑了这么远的路,你总该听我说几句话吧?”

“既然如此,你就在门外说吧。”

白云飞不得不站在门外,隔着门缝和马珍珍说了起来。

“万家铭为了你吃不香睡不实,坐卧不宁。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估计他会崩溃,会精神失常。他对以往无意中伤害过你,是念念不忘的,他是打算用整个后半生来挽回这个巨大的精神损失的。你的未来在这明摆着,有可能成为科学家。但你也应该看到,中国现在苦难深重,离不开军人对这个国家的保卫,即使将来战争停止了,一个国家也仍然不能离开军队的保卫。没有军队,科学家将无所事事,一事无成。而万家铭是年轻军人里的佼佼者,师座对他非常器重非常信任,万家铭可说前途无量。你们俩的将来,都是光明灿烂鹏程万里的。你们俩的结合,也将是我们这些人的榜样。为我们所敬佩,所仰慕。”白云飞说着话,将那枚戒指掷进了门缝。

“珍珍,那是一枚猫眼绿金戒指,是万家铭道奶奶留给他的传家宝。今天我代表他扔给你了。你如果要想消停下来,就不要把戒指扔回来。否则,我们会对你无限期地纠缠下去。让你想做学问搞科研也搞不了。”

前面说了那么多话,马珍珍都毫不为之所动,而最后一句话让她悚然一惊。没错,万家铭、白云飞他们这些军人,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的。因为他们有武力。马珍珍有些气恼但更有些无奈地将门关上了。不想再听白云飞的絮叨了。但她终究没有把那枚戒指扔出来。

白云飞和两个助手感觉事情成功了。因为,马珍珍没有扔回戒指。他们满心高兴地套了马车打道回府了。

事情果真如此吗?白云飞等人走了以后,马珍珍在屋里地上捡起了那枚戒指,戒面是一颗成色极佳的猫眼绿,从其有些发乌的戒面看,也确实是有年份的东西。马珍珍是学矿物学的,对这类东西是十分敏感而且触类旁通的。如此说来,这枚戒指就非常值钱。万家铭把传家宝送给了自己,很显然,也把一颗心交给了自己。而自己已经不可能再爱上万家铭。万家铭曾经做过的事是令人发指、令人不齿的。血性刚强、极具个性的马珍珍不可能重新回到万家铭的怀抱。但眼下的一切又让马珍珍左右为难。

在马珍珍来到西南联大的这些天里,梅贻琦校长曾经两次找她,一次是问她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校长将想办法帮她解决,另一次是问她对学校的教学安排有什么意见和建议。马珍珍觉得学校的教学空气非常浓厚,自己赶还赶不上,哪里有什么意见?建议也是没有的,学校里高人太多了,自己这个小人物实在是微不足道。眼下,马珍珍没法处理这枚戒指问题,她便硬着头皮找到了整天忙忙碌碌、工作千头万绪的梅贻琦校长。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梅贻琦非常客气地请马珍珍落座,“一般的女生是不愿意把这样的糟心事对外人说的。既然你对我说了,我就要表态。我倒有个主意,不知你是不是想听?”

马珍珍一听校长要给自己出主意,急忙说:“想听想听,您说吧。”

梅贻琦点上一支烟,道:“你到国外去吧。我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有个朋友,他可以安排你的学习和生活。你可以在那里读矿物学院。”

马珍珍道:“我是想去,可是,眼下我手里没钱啊。”

梅贻琦呵呵一笑,道:“你手里不是有枚戒指吗?押给我,我自己借你一笔钱;然后学校再资助你一笔钱,保你读完矿物学硕士,有可能的话,你再读博士,但那时候就要依靠你自己的能力了。”

马珍珍急忙站起身来给梅贻琦鞠了一躬,说:“太感谢梅校长了,我现在就把这枚戒指交给你吧。”

梅贻琦办事很认真,他写了一张字据,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交给了马珍珍。就是说,若干年后,马珍珍可以凭借这张字据,拿回自己的戒指。那时候,愿意嫁给万家铭则嫁,不愿意嫁的话,再说。反正先缓一步,把书先读下来,不至于受到现在这样的干扰。

时间不长,马珍珍便在梅贻琦帮助下办好了赴美手续,轻装简从地上路了。十年后,马珍珍以优秀矿物学家的身份回国参加建设,成为新中国第一代矿物学权威。此为后话。

且说万家铭听了白云飞的汇报,感觉既然马珍珍留下了戒指,就一定是接纳了万家铭;至少是这件事有商量余地了。也许马珍珍会对自己提些条件,那也好办,只要马珍珍能嫁给自己,什么都可以舍。

在这段时间里,小姨曾经接连不断来找万家铭,起初万家铭还和小姨一起共度鸳梦,但渐渐地他就感觉乏味了。**的事即便花样儿再多,也终究就那么两下子,还能怎么样?作为万家铭这样的北洋工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心里总是有个标杆的。那个标杆可以说是“成名成家”,也可以说是“为国家做出贡献”,至少不要愧对北洋工学院的师长们。即使在万家铭搂着小姨亲嘴摸乳的时候,脑子里也时不时要跳出一个概念:北洋工学院的同学们现在都在干什么?所以,时隔不久,他就疏远了小姨。

事情似乎暂时取得了一个平衡。当事情出现平衡的时候,外表看上去就是安静的。但是,万家铭和郭晓冬之间的安静马上就因为日本人的介入而打破了,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山崎一郎带着一些日本人来丁字号收税了。

山崎一郎为什么不带着人去甲字号收税?山崎一郎并不是不想去甲字号,但一段时间以来,围绕甲字号的送煤车,在死亡之谷打得昏天黑地,每一次日本人都不占便宜。所以,山崎一郎一想起甲字号就头疼。“欺软怕硬”这句话在日本人那里也是很流行的。

万家铭看着眼前续着卫生胡的山崎一郎,微微哂笑。日本的清酒会胜过中国的茅台吗?大和民族的女人能胜过小姨吗?万家铭道:“我知道中国的茅台酒在1905年以石破天惊的方式,在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获得世人的赞许并夺得金牌;我却从来没听说日本的清酒获得过什么奖。我知道在中国有很多女人读过《素女经》,深通**;而从来没听说过大和民族有什么像样的**。”

山崎一郎腼然一笑,说:“老弟,这个问题让你要短儿了。日本人确实没有这么好的酒,但日本的清酒有自己独特的味道,你不去品尝便是遗憾;而日本姑娘虽然不一定知道《素女经》这本书,但这本书还是从中国流传到日本,从而保存下来。中国原版的《素女经》却早已失传。你们现在看到的《素女经》,恰恰是从日本回流到中国的版本。”

万家铭眯起眼睛道:“你藐视我们?”一群马弁立即围住了山崎一郎。

山崎一郎看了看左右,有些胆怯地立即陪上笑脸:“哪里哪里,我今天来,是诚心诚意与你们交朋友来的,为了长久和平,我还是力劝万家铭阁下前往日本大营一叙。”

万家铭道:“日本大营我是不可能去的。你有话就直说吧。”

山崎一郎道:“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要按时缴纳税款。因为,黄岗山区是日军的占领区,你们要服从日军的管理。”

万家铭道:“黄岗山区是不是中国领土?如果是中国领土,那么,我们中国人在中国领土开矿,为什么要向日本人交税?”

山崎一郎捋了捋卫生胡,低声道:“因为这里是日本人占领区,按照你们的话,叫做‘沦陷区’。你的明白?”

山崎一郎是个中国通,但在精神紧张的时候,也还是要露出一句半句的日本语。万家铭摇了摇头:“你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吧,丁字号不想交所得税。如果你们非要纳税,诉诸武力也无所谓,我们这边枪炮伺候就是。”

山崎一郎非常勉强地笑了笑,说:“动枪动炮不好吧,双方都要伤亡。而且,你们中国人与日本人作战,伤亡人数总是日本人几倍、十几倍,根本占不了便宜。所以,还是不要诉诸武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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