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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必死之人的监控录像(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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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人走向死亡,而你无动于衷,你只为了要一个冰冷的、长着尸斑的实验报告。你这个**的怪物、变态的杂种,你用你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盯着我,抱着肩膀看着我在深渊里挣扎,看着我一个细胞一个细胞地枯萎。可你永远看不懂人类的情感,在我看来你比我还可悲、可怜。

你看到了,我在报复,说到这儿她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像深夜的海一样幽暗。我的确在报复,可我没有收获一点点快感,我在那些内心丑陋的男人身下扭动,让自己变得下贱无比,却没有收获哪怕一点点报复后的快感。而我将死,并永远地死去,你却收获了,收获了一组数据,一个实验结果。可你不知道,你同时也丢失了一些东西,比如人性,你的那颗科学的头颅永远不能揣度的人性。

我知道你正在看着我,假如你能听到我的话,就回答我的问题,你想找回你失去的东西吗?

女人再次直视着我,眼神渐渐柔和,一种毛茸茸的轻柔目光,她托起自己的**,她说,来吧,来我这儿收获你没有的东西。

我哭了。像我的导师那样没有尊严地哭。

午夜,牙医腋下夹着手术器械包回到家。他那肥胖壮硕语言能力惊人的妻子已经熟睡,此刻正打着没心没肺的呼噜。

牙医脱了鞋,赤脚无声息地走进卧室,走到床前。他的妻子正张着那伶牙俐齿的嘴酣睡,牙医站在一边看着妻子,足足站了有十分钟。这一幕情景诡异,就仿佛一个活人在床边哀悼一个死去的人,我躲在遥远的房间内,望着显示器中的牙医,清晰地感觉到那个活着的躯体里沉甸甸的悲哀。

这时牙医动了,他的手里多了一个注射器,针尖在暗夜中闪了一下就消失了,随之**的人陡然坐起,牙医适时地用枕头堵住了妻子的嘴,把那声惊呼压回女人的咽喉。两分钟后,女人不动了,口角流涎,四肢松软。牙医打开地灯,把器械包放在床头柜上打开,金属器械在灯下如流淌的水银。

牙医拿起撑口器,把妻子的上下唇分开,此时女人的牙齿和牙龈暴露在灯光下,仿佛正在冲她的丈夫做一个极度夸张的鬼脸。

牙医手里多了两把牙钳,他的手微微地抖,不过那双骨节粗大的手很快停止了抖动,开始进行在他一生中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一颗牙、两颗牙、三颗牙,每拔下一颗,他就把牙齿轻柔地、妥善地安放到一边的豌豆状不锈钢托盘里。当他把最后一颗牙齿摆放在托盘中时,那些脱离母体的牙依然是它们在女人口腔里的阵列,并呈现紧紧咬合的姿态。

那两排带血的牙齿让我周身发冷,仿佛不知何时,它们就会跳起来,咬向屏幕外面的我。我的身体在那一瞬间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僵硬如石,我只得任那牙齿扑过来肆虐撕咬,全无躲避之力。

牙医端起托盘看了看,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一把夹着弯针的钳子,针尖穿过上唇,又穿过下唇,一针一针,把女人的嘴缝合起来。当他缝完最后一针,女人的嘴就像一个女巫的嘴那样抿着,恐怖而诡谲,仿佛一旦张开嘴就会有一股毒水喷出来。

可我知道不会有什么喷出来了,包括那些没完没了的脏话。

牙医俯下身子,亲了亲女人的脸,走出卧室,轻轻带上房门。

他从器械包里拿出手术刀,安装好刀片。又打开房门,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抬起左手越过前胸,摸了摸右侧的颈,好像在探知动脉的方位,随后,牙医像指挥家那样,右手迅疾一挥,鲜血像喷泉一样冲到屋檐,又如雨般落下。

在我关闭显示器之前,牙医的双手搭在扶手上,藤椅载着他不停地摇晃,就像一个悠闲的老人。

另一屏显示器上,教父在**沉睡,长而浓密上卷的睫毛微微颤动,正做着一个不知其内容的、跌宕悠长的梦。

女人刚洗完澡,她把头用毛巾裹上,披上洁白浴衣,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扬起两个肥大的衣袖,像天使那样扇动翅膀。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一只鸟在鼓励另一只鸟起飞。

我关掉了所有的显示器,走出实验室。夜空是钢蓝色的,月光皎洁如水,空气清新得像是刚刚被掺了薄荷叶的水洗涤过。我发动车,加油,向大海的方向疾驰。

我和乔的试验失败了。我没有提及的两个试验对象死于他们既定的死期,教父依然活着,在监狱里读着《圣经》,虔诚地活着,以后再没有人预知他的死期。牙医死了,死于自杀,比我和乔计算出的死期提前了二十四天。怨妇还活着,我和她住在那间可以随时看到大海的房间里,我们在那张大****、聊天、看肥皂剧,我陪着她,安静地等待死神在未来的某天不期而至。

乔的B组有四个人准时死去,剩下的那个人仍然活着,甚至可以说是生机勃勃地活着。

乔疯了,在约翰、杰克和汤普森以及玛格丽特等人惊诧的目光下,我的导师把实验室砸了个稀巴烂。随后,他被送往精神病院,他将在那里了此残生。

昨天我收到了来自那家精神病院的信,我的导师写来的。

我最最想念的、亲爱的杰弗瑞:

请原谅我隐瞒了一个事实: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我计算出了我一生中最后的日子,我将于明天(九月二十四日)死去,我将用我的死证明这个试验的正确。人体“倒计时器”的发现和运算方法,依然是我这一生中最伟大的发明。

你的,忠实的乔

我和美狄亚驱车赶往医院,作为他最喜欢的学生,我将送他最后一程。美狄亚是我的女友,那个曾经的弃妇和怨妇。

我们赶到之后就去见乔的主治医生,医生说,阁下的导师已于昨晚离世,对此我们深表遗憾,还请节哀、珍重。

乔死于给我写信的那天晚上十一点,距离他计算出的死期只有一个小时。

作为他的领域唯一的继承人,我接手了实验室的工作。我和约翰、杰克、汤普森以及玛格丽特等人打得火热,我们一起去泡吧,去参加同事的生日派对,我带着美狄亚去看最新上映的电影,在黑黢黢的电影院里把爆米花不停地塞进嘴里——

可我依然不相信上帝的存在,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不可触碰的,那不是人类应该获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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