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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欢者不知所终(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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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想离婚,想了两年,七百多天。

他说,我妻子不同意,她很坚决。她不止一次地问我,为什么要跟她离婚。是因为没给你生个孩子吗?我说不是。是因为我什么地方对你不好或者惹你讨厌了吗?我说也不是。她又问,那是你爱上别的女人了?我说更不是。我对她说,我绝没有隐瞒什么,而是根本不存在她猜测的任何一个原因。为了让她相信,我还发誓假如在这些问题上欺骗了她,我就不得好死。她就说,好,我先相信你,那么我问你,你是不是不爱我了?这个问题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爱,我依然爱你。不过,长相厮守并不是爱的唯一形式。比如现在,我认为和你分开,离开你,同样是爱你,虽然离开了,距离远了,可你我仍然共存在同一个空间,距离并不能使爱变质。爱是一种跟着人的躯体行走的东西,距离并不能使这种物质消失。

他说的话我听不太懂。我问,那她怎么说?我把手从他衬衣的缝隙里伸了进去,他的腹肌很结实,腰部没赘肉,只是皮肤湿漉漉的。他没反对,我的手就在他身上摸,轻轻地。

撒谎。她说,你撒谎,你一定爱上了别的女人。我妻子冲我大吼,她的脸白得吓人,像一个失血过多的病人。她跳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身体不停地颤抖,我看着她的样子又可怜又悲伤。我一语不发,等着发生一些什么,当她停下来的时候,站在我面前,不停地摇晃着,像一棵飓风里的树。她说,你把头抬起来,看着我的眼睛。我扬起头与她对视,这真可笑,她以为我不敢与她的目光相接。我望着她的瞳孔笑了。我的笑彻底激怒了她,你居然还笑?你居然还笑?她把房间里所有易碎的东西都摔在地上。我准备在一个恰当的时机阻止她,我的目的是离开她,可不是要看她受伤。

我说,你真是个怪人,你老婆都气疯了,你为什么笑呢?

这次他冲着我笑了,他说,我算不上一个勇敢的人,我怕的是短兵相接。假如她跟我撕扯,扇我耳光,抓我脸,像泼妇们那样,我会害怕,会退缩。但我从来不怕她的目光,不怕所有人的目光,我的目光是空****的,我看她的目光也是空****的,而我正想结束这种虚无、空空****的日子。我没法告诉你我为什么会笑,也许我没笑,也许我笑了,可即便是笑,那笑也是空的,无意义的。

他还在笑,微笑,神秘地笑。我形容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笑,没办法归类。我看着他的脸,突然有些怕,却还是不清楚使我害怕的是什么。可我偏偏被他的笑迷住了。我紧紧地抱住他,他没动,任我抱着,他在我的手臂里慢慢地松弛下来。我忽然觉得我怀里的这个男人也变成了空的,一个空壳,一团长成人形的空气。可我分明抱着个人,活生生的人,有气息,有体温啊。奇怪。

然后?然后他就跟我谈“生意”了。他问了我在这里每天的收入,又从口袋里掏出那么厚一沓钱放在茶几上说,这是给你的佣金,不多,能抵上你半个月的收入,我最多借用你一个小时的时间,也许更短。

她用食指和拇指比画着那叠钞票的厚度,看上去的确不是个小数目。她的手指颀长,指甲上涂着紫色的蔻丹,如同凝固的血。

你真想让我当你的女朋友?我问他。他回答得很干脆,不想,是假的。

他的回答在我意料之中。我从来没想过有个什么男朋友,即使他那么迷人我也不想。不过他那么肯定地说“不想,是假的”,我还是有点儿难过。

这时候他又说,你考虑考虑,我不会强人所难,我可以去找别人。但我认为这笔生意对你来说很划算,你不会吃什么亏。作为雇主,我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何况在陌生人面前,我妻子从来不失风度。

他说,这只是个游戏,我必须让她相信,我是因为一个具体的女人跟她分手的,而不是其他什么没有说服力的理由。没办法,她拒绝相信一个人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地离开她。他歪着头微微地笑,还摸了摸我的头发,说,我郑重地、诚恳地邀请你参加这个游戏,你就把它当成游戏吧,我不敢说这个游戏有多好玩,不过我肯定,你不参与会后悔的。

你再也碰不到我这样的客人。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自信,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表现得那么自信,这自信里还有那么点儿调皮,笨乎乎的那种调皮。

我痛快地答应了他。就像他说的,我怕再也碰不到他这样的客人。他真的是独一无二的,他的怪激起了我的好奇心,还有,我特别想见见他老婆,特别想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

好吧,现在继续跳舞吧,费用我照付。他摊开四肢,懒懒地伸展了一下。

我打开音乐,开始跳舞。我脱去了我所有的衣服,像骑马那样坐在他膝盖上颠,狂野是我的本行啊。

可他好像很冷似的,浑身都抖起来,就好像脱光衣服的是他而不是我一样。然后我就一件一件地脱他的衣服,我牵着他的手,他一句话也不说,乖乖地跟我到**躺下,再然后我们就做了。他亲我的嘴,舌头伸进去,我也亲他,也把舌头伸进去……

我从来都不和客人接吻的,客人们也很少有这种要求。他们嫌我们脏,我也嫌他们脏。这次,跟你说吧,这次有点儿不一样了。

我只能跟你说他很棒,在**很棒。你们报纸上不会写这个,我就不讲了。

完事后,他写了个纸条放在枕头上,那上面是第二天见面的地址。我问他叫什么,他让我叫他冰。

他说你就叫我冰吧。那你融化了吗?我问。

他笑着说也许,也许在你面前的我就是已经融化的状态。

我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他低头穿鞋,说,我们的协议里应该有这么一条,我不想说的,你一概别问。

第二天中午,我在元宝街星巴克对面的树下站着,隔着马路向对面望。他准时出现,身后跟着一个穿栗色风衣的女人。他推门进去,女人也跟了进去,选了个背对窗户的位子坐下。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看不到那个女人的脸。

等了几分钟,我穿过马路进了星巴克,心跳得厉害。我经过他们的桌子向前走,我就想看看她的长相。

她说不上有多么漂亮,但我得承认,她比我的大多数姐妹都漂亮,长得挺有气质的,比我们那个女老板还有气质。我们老板一点儿都不像开夜总会的,我们都说她像个外交官夫人。

她绝对不是那种容易让人生厌的女人,不过她太瘦了,胸还不如我的一半大。

我转身回来,他见我过来,起身给我拉开椅子。我一坐下,那女人的眼就盯在我脸上,我也盯着她看。我心里说,空的空的,你的我的都是空的,目光杀不了人。

她的眼睛很大很深,眼白上有树杈似的血丝,好像比做我们这行的还夜生活过度。她的眼神倒不是恶狠狠的,有点儿好奇,还有点儿笑意,不过是冷冰冰的。

还有啊,她身上的香水味儿我很陌生。

他为我点了一杯卡布其诺,低着头搅咖啡,这时她的目光总算离开了我,我也就不看她了。我歪头看他,可是他也没看我,而是盯着那女人,他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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