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第2页)
“公主殿下身份尊贵,三娘不敢冒犯。”她按捺住好胜之心,谨慎道。
“我说了,在这里,只有答里孛。”她向前踏出一步,气势陡然变得锐利,如同出鞘的弯刀,“还是说,你怕了?怕输给我这个‘异邦蛮女’?”
激将法,简单,却有效。
扈三娘骨子里的傲气被激起,她不再多言,双刀一摆,摆开了架势:“既如此,请!”
“来!”
话音未落,答里孛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欺近!她的身法并非中原武学的轻灵飘逸,而是带着草原搏克手的沉稳与爆发力,每一步都踏得坚实,速度却快得惊人,瞬间便到了扈三娘面前,一记手刀直劈她持刀的右腕!
扈三娘早有防备,左手刀上撩格挡,右手刀顺势斜削对方肋下!刀光如匹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答里孛不闪不避,只是腰肢如同无骨般猛地一扭,竟以毫厘之差避开了刀锋,同时另一只手如同毒蛇出洞,直取扈三娘戴着兜鍪的侧面!指风凌厉!
扈三娘心中微凛,脚下步伐急转,玄甲莲瓣摩擦,发出细响,险险避开这一击,双刀舞动,化作一团光轮,将答里孛笼罩其中。
答里孛的身法却诡异莫测,时而如苍鹰搏兔,刚猛暴烈;时而如灵狐踏雪,轻盈刁钻。她似乎对扈三娘的刀路有着某种预判,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锋芒,那双空着的手,指、掌、拳、爪,变幻无穷,每一击都直奔扈三娘甲胄的连接处或视线死角,逼得她不得不全力应对。
月光下,两道身影在潭边快速闪转腾挪。玄甲反射着幽光,双刀划出雪亮弧线,而答里孛的黑色身影则如同融入夜色的暗影,飘忽不定。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间或夹杂着拳脚到肉的闷响与急促的喘息。
扈三娘越打越是心惊。她已全力施为,双刀攻势如水银泻地,再加上“玄莲”宝甲的防护,竟依旧奈何不了空手的答里孛!对方的力量、速度、反应,以及对战机的把握,都远超她的预料!这绝不仅仅是草原功夫,其中似乎还融合了其他极为高明的武学精髓。
更让她心神微乱的是,答里孛在激烈的交锋中,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始终灼灼地盯着她,带着一种近乎炽热的欣赏与……探究,仿佛不是在生死相搏,而是在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交流。
数十招转瞬即过。扈三娘久攻不下,气息已有些紊乱,额角渗出细汗。答里孛却依旧气定神闲,仿佛未尽全力。
忽然,答里孛卖了个破绽,门户大开。扈三娘不疑有他,双刀并进,直刺中宫!
就在刀尖即将及体的瞬间,答里孛身形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飞,同时足尖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借力腾空,一个灵巧无比的空翻,竟从扈三娘头顶掠过!
扈三娘一刀刺空,心知不妙,急忙回身,却已慢了半拍!
答里孛落地无声,如同灵猫,右手并指如剑,在扈三娘因转身而微微露出的、玄甲未能完全覆盖的颈侧轻轻一划!
指尖冰凉而带着薄茧的触感,如同电流般窜过扈三娘的肌肤,让她浑身一僵,动作瞬间停滞。
“你输了。”答里孛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扈三娘僵立在原地,手中双刀缓缓垂下。败了。穿着宝甲,手持利刃,却败给了空手的她。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涌上心头,有挫败,有不甘,更有一种……被绝对实力碾压后,奇异的心悸。
答里孛绕到她面前,看着她因激斗和羞赧而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强自镇定、却难掩波澜的眸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她伸出手,并非触碰扈三娘,而是轻轻拂过“玄莲”甲肩头一片沾上的草屑,动作自然,仿佛理所应当。
“甲是好甲,刀也是好刀。”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扈三娘脸上,语气变得低沉而认真,“但你心里,还有枷锁。这枷锁,比任何甲胄都沉重。”
她指了指扈三娘的心口,那里,黑曜石护心镜冰冷依旧。
“什么时候,你真正为自己而战,而不是为了所谓的责任、仇恨,或者别人的期望……”答里孛的指尖几乎要触到那冰冷的石头,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你才能真正发挥出这身铠甲,和你这身武艺的力量。”
说完,她收回手,后退几步,再次深深看了扈三娘一眼,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谷地的阴影之中。
留下扈三娘独自一人,站在冰冷的月光下,穿着华丽的玄甲,握着冰冷的双刀,心中却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滚烫,灼人。
为自己而战?
她抚上颈侧那被指尖划过、依旧残留着奇异触感的地方,又低头看向胸前的黑曜石。
镜中映出的,是她迷茫而动摇的眼。
锦书无字,箭矢为凭。
这一夜,答里孛未曾多言,却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败绩,在她心中,刻下了比任何言语都更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