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页)
“哎呦!不打紧的,我可没那般娇贵。”王婶笑着朝她摆手,“你是不知,我也将他挠了好一通,我看他这几日敢不敢回来,最好是死在外面。”
最后这句话,王婶似是咬牙在说,但也明显是因心头存气,才故意扔出的狠话。
到底是长辈,这些年又待宴家多有照顾,宴安实在不好说什么,只也跟着坐下,取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一说起赵伯,王婶又来了脾气,与何氏将他骂了一通,可骂到最后,又道:“也怪我,没生个儿子出来……”
宴安眼皮微抬,看了眼王婶,她神情里的落寞是真,对赵伯的厌憎也是真,她明明这样能干,离了赵伯也能养好了自己,却还是要同他住在一处。
想到满姐儿还在家,王婶也不曾多留,走前何氏让宴安将那两块枣花酥拿给了她,让她回去同满姐儿吃。
王婶走后,宴安这才低声与何氏道:“我实不明白,王婶是如何忍得住的。”
“村里哪家夫妻不打架的,若一打架就分家,日子还过不过了。”何氏道。
宴安一想起那伤痕,便也觉手臂在隐隐作痛,“哪里是夫妻俩打架,吃亏的分明是女子,若成了婚,需得过这样的日子,那不如不成婚了。”
“哎,你又说昏话!”何氏心下一急,下意识就扬了语调,“这能一样嘛,你就不能找个温良有礼的?”
宴安向来在何氏面前乖顺,今日也不知怎地,许是那王婶身上的疤,让她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个人,那人的模样,还有一言一行,哪怕过了十一年,她也依旧记得清楚。
一想起那人,宴安便觉心尖发颤,足底生寒,当即就反驳出声,“面上看着温和,骨子里是什么样子,谁又能说清楚?”
前几月两人说到婚事,何氏还以为宴安开了窍,没想到她竟还是这般抗拒。
“你这丫头,非要气我。”何氏抬手不住地顺着心口,“你这是要一杆子打死所有人啊,咱们往远了不说,就说咱家宁哥儿,可是那游手好闲,只知享乐的?”
村里的男子,也不是当真何事都不做,可再是勤快,大多也只管下地干活,家中琐事一概推给女人,农忙时不提,可冬日赋闲,照样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仿若天经地义。
宴宁不同。
那时何氏回到柳河村,已年过半百,还带着俩孩子,实在无力耕种,无奈之下,只得将地转给了旁人。
若旁的男子无需耕种,自然乐得清闲,宴宁却从未把家中事务全丢给祖母与阿姐。
他常常天不亮就起身劈柴烧水,日日跟在宴安身边,宴安做什么他都要出手帮忙,若不会的,就在旁边学,学会了,就抢着做,即便后来要读书,但凡得了空,也要抢着去做。
可这是因为宁哥儿疼阿婆与她,旁人家的儿郎,哪个不是将媳妇娶回去当牛马一样用?
宴安心底想着,嘴上却不敢再言,生怕当真将祖母气个好歹。
窗后宴宁听到两人争执,已是合书起身,走了出来。
何氏还在院中不住叨念,“好人家的郎君,哪个日日打自家娘子,就说人家沈先生,那般通晓事理,别说打人,我看连只蚂蚁都不踩,再说了,家底殷实的,不必为生计发愁,自是更为和气,不然日日为那柴米油盐,就能吵个半宿!”
宴安红了眼,指尖也在轻颤,她缝不下去,用力吸了口气,将针线放回筐中,起身低道:“我去后院喂鸡。”
这个时辰喂哪门子的鸡,何氏知道,她这是嫌她唠叨了,到底也是心疼孙女,见她离开,何氏也不再开口,抬手示意宴宁去看看。
宴安走得快,几乎是跑到鸡棚的。
四处无人,她掩面垂泪。
如果那人当初问,她可否要去他家为婢,她没有看那人衣着华丽,模样温润,就点头应下,也许她就不会遭受那般磨难,她的阿弟也不会惨死……
想到年幼的阿弟,横死在她面前,那压抑在心底十一年的往事,叫她彻底忍受不住,抽泣出声。
“阿姐……”
宴宁慢慢上前,将手落在她颤抖的肩头。
这一声轻唤,更是直戳宴安的心,若她亲阿弟未死,如今也已是这般年纪……
宴安抬眼扑入宴宁怀中,将他紧紧揽住,任凭眼泪止不住地朝外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