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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在主脑的计算中不该有任何失误,可那段时间,正好赶上上一位执行者不愿再继续担任这个职位的关键时期。
科研所全体上下都在忙着筛选新的执行者,同时围绕着“基因不完美的某位天才儿童能否如上任执行者指定的那样,担任执行者这一重任”而争吵不休,已经对亲情和同情心感知十分薄弱的人们,自然就把谢成芳这个看起来没什么长处的孤儿抛到了脑后。
主脑一边忙着安抚科研所全体工作人员,一边对长老医院汇报这边的突发状况,还要按照执行者第一候选人施经纬的“突发奇想”,关闭部分地区的娱乐和通讯权限,进行本年度第一次深度自检;再加上被父母的凄惨死状给骇到暂时失语、失明、失聪的谢成芳,阴差阳错之下躲在了监控器的死角——
种种机缘巧合之下,等科研所、长老院和主脑齐齐想起,好像还有个孩子没用过基因改造液的当口,在无声无光的黑暗里度过了一晚的谢成芳,进入了她人生中的第九年。
虽说前后相差不过半天时间,十二小时;可就是这短短的十二小时,将谢成芳日后数十年的命运都决定了下来,再也无法更改:
星历994年,机缘巧合之下,新蓝星上出现了两位基因残缺者。
一位是还在人造子宫里的时候,便与主脑脱节过,未能完成第一次基因改造的先天基因残缺者,施经纬;另一位是八岁那年没能服用基因改造液,导致第二次基因改造未能完成的后天基因残缺者,谢成芳。
虽说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但陡然被挑明,对99。99%的完美基因人类来说,还是很有冲击力的。
要不是所有人现在都在忙着避难逃命,只怕“机甲学院这些年来最优秀的学生竟然没用过基因改造液”的这个消息,当场就能把一堆以谢成芳为毕生追赶目标的学生气到吐血: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要说你用过基因改造液,那我们也就认了,毕竟大家都是毫无缺陷的完美基因人类,起点一样,打不过你就打不过你吧;可你谢成芳怎么偏偏没用过?
也就是说我们顶着毫无瑕疵的完美基因,竟然在智慧、理解力、背诵能力等各方面,都比不过一个基因残缺者?!
啊啊啊,我们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忘掉这件事,为什么偏偏有人在大家忙着逃命的时候多嘴重新提起来啊!!!
然而或许正是由于没有服用过基因改造液,以至于谢成芳的性情和周围的人们相比,明显发生了一点不大不小的偏转:
在人人都板着个脸,恨不得把“端庄自持”四个裱金大字刻在脸上的星际时代,她那玩世不恭的快乐、不按常理出牌的无拘无束,便宛如一支盛开在白雪中的红玫瑰,十分显眼,也十分美丽。
——然而同时,谢成芳并不像周围所有人那样,对掌控着全球所有数据统筹计算规划和安排的主脑,抱有敬畏和服从之心。
证据就是,在眼下所有人还在按照她之前的吩咐和主脑给出的最新路线图,头也不回地赶往地下城避难的时候,谢成芳挣脱开了自己同伴的手,对他开口道:
“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但凡换个古地球时代的人类来,哪怕是最不会察言观色、不会看空气的杠精,也能从谢成芳游移不定的目光和没什么底气的语调里判断出她在说谎;可问题是现在是星际时代,这位男同学能在跑路的时候顺带拉看似在发呆的谢成芳一把,就已经是很有人情味的表现了,足够在灾害结束后,往长老院那边申报一波“友爱互助模范”。
于是这位男同学半点也不犹豫地就松开了谢成芳的手,只来得及扔给她一句“你记得早点来”,便如受了惊的兔子一样,往已经遥遥能看见轮廓的地下城入口窜去了。
谢成芳怔怔站在原地,沉默了数秒钟后,便拔腿往图书馆的方向跑去:
如果她的机甲理论课成绩不是混来的,如果那套哪怕调成最小字号和最密间距也依然有五万页的机甲理论课本没有骗她,那么机甲学院的图书馆里存放着的,不仅有她最爱的闲书——啊不对,官方一点严肃一点,在星际时代尤为珍贵的纸质资料,在图书馆的仓库里,更存放着两台编制之外的机甲,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这件事实在太不对劲了,根本瞒不过理论课分数满分的谢成芳。
在所有人都听话得宛如成群结队赴死的旅鼠,按照主脑的吩咐有条不紊地赶往地下城的时候,只有谢成芳这个从来就和周围人不一样的家伙,察觉到了微妙的违和感:②
既然所有人类的安排,都是在主脑的操控下的,而主脑的计算和规划能力又堪称完美,不该出现任何纰漏,那么为什么此时此刻,学校里连半个机甲驾驶员都没有?
甚至连本该驻守在校内的实习机甲师,都恰好在这个紧要关头身在外地,不能及时回援?
——此时此刻,有着同样堪称离经叛道想法的人不止谢成芳一个。
为了让科研所研究出来的成果尽快投入检测和使用,完成效益最大化;同时机甲学院的学生也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甄选出来的人才,日后如果因为身体素质和精神强度等原因不能成为高级机甲师,也可以转投科研之路,在别的领域取得相应成就;更可以往长老院输送安保人员,所以机甲学院在当初创立的时候,在科研所的大力建议下,便选在了距离长老院和科研所都很近的中点上。
换做以往,这是三方都能得利的好事;但是在炽白之星风暴和特大陨石雨齐齐来袭的当下,哪怕来的是国家一级机甲师,想要在特大陨石雨的袭击下保全三所重要机构,也绝非易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帮哪边都很重要,可哪边也都不能放弃:
机甲学院里的学生是日后保卫新蓝星的重要新生力量。如果学生们的折损超过十名,按照机甲对机甲师的精神巨额消耗,只怕不出五年,便会出现严重的断档现象。届时如果再有陨石雨来袭,那么全体人类只能躲入地下城,就算能够熬到陨石雨过去,可地上城的所有维生装置都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话,和直接宣判“能源耗光缓慢等死”的悲惨结局有什么区别?
长老院里汇集着新蓝星上位于权力金字塔顶端的掌权者们。虽说现在,绝大部分与数据相关的工作已经全都转移到了主脑手里;可在某些涉及主脑的问题上,依然需要长老院和科研所联手决定,达成闭环制衡。如果抵御陨石雨的机甲师们放弃保护长老院,那么不出一年,新蓝星便会在只懂科研不懂政治规划的科研所的单方面带领下,走向混乱的深渊。
科研所是个只要识字的人,见到它的名字就该明白它的性质的地方。然而科研所被称为“新蓝星的心脏”的缘故不仅于此,更因为主脑的本体和资料,还有历代执行者不可复制、不可拷贝、不可转移、不可破坏的绝密研究成果,全都保存在主控制室中,而科研所正是以主控制室为核心建立起来的。
此时科研所的人们也在纷纷赶往地下城避难,原本姑且算得上座无虚席的主控制室内,没几分钟便只剩下了施经纬一人。
一位与施经纬姑且算得上有些交情的研究人员见他半晌没动,心想这家伙难不成是被吓傻了?便在逃亡的间隙对施经纬大喊:
“施经纬,别发呆了,赶紧去地下城避难!”
在这位科研人员一迭声的催促中,施经纬急急咳了几声,清瘦的身形几乎弯成一张弓的形状,可见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先天基因缺陷不仅没能得到任何改善,反而愈发使他病体沉疴了。
然而与施经纬虚弱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坚定到近乎独裁的态度:
“不行。”
“施经纬,你是不是跟主脑混在一起太久了,把自己的脑子都研究得坏掉了?”这位研究人员哪怕情绪再怎么淡薄,在这一刻,也急得险些跳起来去锤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