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汉疑星落一(第2页)
望月楼不愧是荆台第一楼,旁边人尤其多,虽然让我差点错过了自己的布置,却也给了我从他身边脱身的机会。
就在这个人潮汹涌的当口,我松开了赵祾的手,接着就像一尾鱼儿消失在了人潮里。
望月楼旁有一条陈旧的巷子,不知何故,多年未曾翻修过,因为又窄又暗,还是条死路,所以罕有人至。
就算拥挤如今夜,也没人来,平月老早就在此等候。我脱下原本身上的披风,换上了她递来的新披风和新面具,这面具上是一只笑眼狐,赵祾一定不知道我到底为今晚准备了多少张面具。
待我以最快的速度将一切都准备好时,一直在盯梢的平月指了一个方向,我很快就看见了檐下的赵祾,他身量较一般人高出些许,所以我一眼便看见了左右张望的他。
他这模样明显是在找人,多半是以为我和他走散了,所以退到一旁人少些的地方寻我。
我紧盯着那个身影,穿过人流,朝他靠近,想象着等会他面具下的神情,就觉得十分有趣。
就算他眼睛再好,也不会想到我换了衣裳和面具,因此很难从这么多人中找到我。待终于绕到了他身后,我深吸口气,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角,他下意识地回头,那样子似是认出了我,但因为我换了衣裳和面具,所以不能确信。
我趁着他愣神的间隙,轻轻碰了碰他的左手手指,他的手指下意识地追了过来,想牵我的手,但我飞快地避过了,因为——我方才还空无一物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枝刚刚绽开的腊梅花。
我将那枝花递给他,他不太明白我想做什么,但还是接了过去。这下他已确信是我了,因为面具下传来他有些无奈的声音:“怀柔……”
我没说话,碰了碰他右手的手指,这次我手中出现了一小串钱,他理解了我的意思,不消我示意,就自发接了过去。
在生辰时送些花啊、糖啊、铜钱啊这类小东西是百丈谷的传统,一般是过生辰这人的父母替他准备,这些东西并不贵重,也算不上真正的生辰礼,主要是为了图个吉利。
我原以为这习惯是全天下都有的,但到了荆台之后才知道原来只有青钺山一带才兴。
我又分别拍了拍他的左右两个肩头,变出了一个如意结和一个护身符,他照样尽数收下。
然后我点了点他的心口,捧出了一个香囊——年前我绣的那个,终于赶在他生辰前完工了。
这些小戏法终于顺利地结束了,我长舒了口气。前阵赵宣和平月瞒着赵祾专程帮我找了会变戏法的师傅,眼下这些小把戏虽然算不上完美,但没有失败已经很不错了,不枉我练习了这么久。
在这些小戏法之后,若按原本的打算,我应该如刚才一样再次消失在人群里,以保证狐仙赐福确实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足够让人惊喜。但眼下看着赵祾的模样,我突然想临时加一点戏码,而想到自己马上要做的事,我的心跳就如擂鼓一样。
我们站的地方在一个角落里,因为没什么灯,四周有些暗,赵祾又几乎将我完全遮住了,别人很难注意到,这样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情景,我将自己的面具推至头顶,踮起脚尖,在他的面具上落下了一个吻。
唇上传来属于面具的粗糙的触感,他比我高,有笑眼狐的面具挡着,他瞧不见我的脸,自然也不知道我的表情。隔着面具的吻很轻,不知为何我心中突然有些发酸,像下了一场雨,江南梅雨季节时的那场绵绵的雨。
很快,几乎是一瞬间我就离开了。
然后便如设想的那样,我捏破出烟用的小布包,很轻的一声“嘭”,我站的地方瞬间飘出一阵云一般的白烟,遮住了赵祾的视线。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来要拉住我,但最后只接住了那件我为了变戏法新换的披风。
我很快就又融进了人群中,并借此机会给自己再次换了一张面具,就算赵祾他有三头六臂,不使武功强行开道也别想在这么多人里抓住我,于是这出戏也就到此结束了——本该如此的。
退到黑黢黢的巷子里时,我还沉浸在那种带着点鼻酸的沾沾自喜里,能想到这么个有意思的祝福仪式,我离天才也就差一点点嘛。
我刚一抬起头,就看到平月欲言又止的表情,我有些奇怪,提醒她道:“我原本的披风与面具呢?”按理说,现在我应该换回原本的身份,再回去找赵祾了。
平月指了指天上,人群里此时也传来了配合般的惊呼。我抬头一看,就觉得自己不是天才,而是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