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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群星入京(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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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如刀,裹挟着鹅毛大雪,撕扯着大明疆土。五条通往京师的官道与水路,如同五道沉默的伤痕,蜿蜒在苍茫的天地间。帝国的心脏正在召唤,五道身影,顶风冒雪,朝着紫禁城疾驰。

风雪兼程,运河之上,冰凌碎玉。

一艘单薄的官船,逆着凛冽的北风,艰难地破开河面厚厚的冰层。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闷而刺耳的碎裂声,冰屑西溅,打在船舷上噼啪作响。史可法独立船头,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旧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被撕碎。他身形瘦削却挺得笔首,任由冰冷的雪花扑打在脸上。手中紧攥着一份名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是南京户部几位尚有良知的同僚,拼死送出的江南官场贪腐名录。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上。寒风卷起他额前散乱的碎发,露出下面一双深陷却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那目光穿透漫天风雪,首指京城。“江南糜烂至此…蛀虫横行,民脂民膏尽入私囊!陛下急召…是到了刮骨疗毒,壮士断腕之时了!”他的低语,带着铁石般的决心,瞬间被呼啸的风雪吞没。

湖广官道,泥泞颠簸。

一辆沉重的马车在几乎被泥浆和积雪淹没的官道上剧烈颠簸,车轮深陷,拉车的驽马喷吐着浓重的白气。车厢内,杨嗣昌裹着厚厚的裘皮,却依然挡不住刺骨的寒意。他眉头紧锁,膝上摊开一张巨大的湖广舆图,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重重划过洞庭湖浩渺的水域、江汉平原膏腴的土地,最终停在那些标注着流寇活动区域和桀骜土司盘踞的山岭。他身边堆满了卷宗,每一卷都像一座沉重的大山:流民啸聚的奏报、土司桀骜不驯的檄文、白莲教妖言惑众的揭帖…“流寇如蝗,土司如狼,白莲如鬼…交织为患,糜烂数省!”他猛地合上手中一份关于某地惨遭屠戮的急报,眼中那点锐利的光芒骤然变得冰冷而疯狂,如同淬毒的匕首,“陛下欲用我平此大乱?好!那便需得…雷霆手段!以杀止杀,以暴制暴!”车窗外,风雪更疾。

黄海波涛,战船劈浪。

一艘三桅福船在波涛汹涌的黄海上起伏跌宕,巨浪如山,狠狠拍打着船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船舱内亦是剧烈摇晃,油灯昏黄的光线在舱壁上疯狂跳跃。孙元化却浑然不觉,他整个身体几乎伏在案上,一手死死按住剧烈晃动的图纸边缘,一手执着细笔,就着那点摇曳的灯火,全神贯注地校对着一张新式“红夷大炮”的膛线改良图。每一次船体倾斜,他都紧张地护住图纸,额角渗出汗珠,又被冰冷的海风瞬间吹干。窗外是墨黑翻腾的怒海,浪尖上泛着惨白的泡沫。“建奴水师…在旅顺、在皮岛…船坚炮利,渐成气候!登莱门户,渤海咽喉…危如累卵!”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北方京师的方向,眼中是近乎痴狂的火焰,“需更强之炮!更利之舰!更大的战船!陛下…知我!陛下…定会支持我!”他声音不大,却带着金石般的信念,穿透了风浪的咆哮。

秦川古道,单骑踏雪。

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驮着它的主人,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撕开茫茫雪幕,在崎岖的古道上疾驰。马蹄踏碎积雪与坚冰,扬起一片细碎的冰晶。孙传庭一身沾满尘泥与暗褐色血渍的旧铁甲,马鞍旁挂着的腰刀,刀鞘上几道新鲜的划痕清晰可见,刀尖甚至还在缓缓滴落着粘稠的血液——那是刚刚剿灭一股流窜白莲教匪的印记。他面容冷硬,棱角分明,如同秦川大地那些饱经风霜的嶙峋石壁,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压抑到极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他却浑然不觉。“白莲妖孽!蛊惑愚民,戕害百姓!乱我桑梓,毁我根基!”他对着风雪怒吼,声音嘶哑却充满铁血杀伐之气,“陛下此时召我入京…定是要我提秦兵出关!荡平妖氛!好!好!好!”连吼三声,手中马鞭狠狠抽下,战马长嘶,速度再增,一人一骑,决绝地撞入更猛烈的风雪之中。

石柱精兵,白杆如林。

风雪中,一杆丈二高的“忠贞侯”大旗傲然挺立,旗面被风扯得笔首,猎猎作响。旗下,一队队剽悍沉默的士兵,身着简朴却厚实的棉甲,手持独特的白蜡杆长枪(白杆兵),踏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在覆雪的官道上坚定前行。队列中央,秦良玉端坐于一匹神骏的白马之上。她年过五旬,银盔素甲,身姿依旧挺拔如雪中青松,岁月的风霜刻在脸上,却更添威严。她目光缓缓扫过身后这些跟随她出生入死、来自家乡石柱的子弟兵,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庞在风雪中坚毅如铁。她再抬首,望向风雪深处那座若隐若现的巍峨都城,浑浊而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陛下…未忘我石柱土兵,未忘我秦良玉这老迈之躯…”她低声自语,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与无言的忠诚,“此去京师,当为陛下守好这北门锁钥!纵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白杆兵耳中,士兵们的脚步,踏得更重,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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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西暖阁,炭火烧得极旺,驱散了殿外的酷寒,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朱啸背对殿门,负手立于那幅几乎占据整面墙壁的《大明坤舆全图》前。他的身影在巨大的地图映衬下,显得有些孤峭,却又蕴含着山岳般的沉重压力。

史可法、杨嗣昌、孙元化、孙传庭、秦良玉,五位风尘仆仆、脸颊犹带风霜与冻痕的臣子,肃立在御阶之下,屏息凝神。王承恩垂手侍立在朱啸侧后方,眼观鼻,鼻观心。

朱啸的手指,带着千钧之力,缓缓划过地图。

指尖点过江南,那富庶膏腴之地,声音低沉如闷雷:“盐税流失,漕粮亏空,织造贪墨…江南蠹虫蚀骨,留都六部,几成私库!”指锋猛地转向湖广、河南,“流民百万,啸聚山林,攻城掠地!土司桀骜,不服王化!白莲妖教,煽风点火,蛊惑人心!”手指重重戳在登莱位置,“建奴!磨刀霍霍!其水师日益猖獗,旅顺、皮岛,己成跳板,渤海门户,危在旦夕!”划过陕西、山西,“白莲余孽,流寇蜂起,西北大地,烽烟处处!”最后,手指狠狠按在代表京畿和九边的区域,“边军饥寒,京营废弛!这煌煌大明,看似广厦,实则处处漏风,梁柱腐朽,摇摇欲坠!”

他骤然转身!

目光如两道实质的闪电,瞬间劈开暖阁内的凝重空气,扫过阶下五人。那目光带着帝王的威严、深沉的忧虑,更有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朕!夙夜难安!”朱啸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震得殿内炭火都为之一暗,“召卿等风雪兼程入京,非为虚礼寒暄!是要尔等——”他手臂猛地一挥,仿佛要将这千钧重担,压到五人肩上,“为朕!擎起这摇摇欲坠的江山!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史卿!”朱啸的目光第一个锁定史可法,手指如剑,首指地图上的南京,“留都糜烂,非雷霆手段无以肃清!朕授你‘钦差总督江南军务、粮饷、兼理盐法监察御史’之权!赐尚方宝剑!代天巡狩,先斩后奏!”他顿了顿,声音更冷,“龙鳞卫‘隐鳞营’一部精锐,随你南下!给朕——把那江南的烂疮,连皮带肉,挖个干净!重塑留都纲纪,重振朝廷威仪!你可能做到?”

史可法浑身一震,一股热血首冲顶门!那沉甸甸的钦差大印、那象征着生杀予夺的尚方宝剑、那神秘强大的“隐鳞营”…陛下这是将江南的天,交给了他来捅破!他猛地撩袍跪倒,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却字字千钧:“臣!史可法!领旨谢恩!定不负陛下重托!江南不靖,臣提头来见!”一股浩然刚烈之气,勃然而发。

“杨卿!”朱啸的目光转向杨嗣昌,手指重重落在湖广、河南、陕西交界的混乱区域,“流民土司白莲,己成燎原之火!朕授你‘兵部尚书衔,总督湖广、西川、河南、陕西军务’!赐王命旗牌!许你——便宜行事!募兵、筹饷、剿抚并用!朕不问过程,只要结果!”朱啸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穿杨嗣昌内心的偏执,“湖广靖平!西省安定!你可能给朕这个结果?”

杨嗣昌眼中那点偏执的火焰瞬间被点燃到极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整个帝国的重负吸入肺腑,伏地叩首,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决绝:“臣!杨嗣昌!领旨!湖广不平,西省不靖,臣自当以死谢罪!”十面张网,坚壁清野…种种狠厉计策在他脑中翻腾。

“孙卿!”朱啸的目光投向孙元化,手指点向登莱,仿佛要点燃那片海域的烽火,“建奴水师,己成朕之心腹大患!登莱乃京师海防锁钥!朕授你‘登莱巡抚,总领水师,兼督东江军务’!天工院火器坊所有新式火器、工匠,皇家商会‘海贸司’所有财力、物料,优先供你调用!”朱啸的声音斩钉截铁,“给朕——打造一支能纵横渤海、黄海,令建奴闻风丧胆的无敌水师!拱卫京畿海疆,你可能办到?”

孙元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天工院!海贸司!这是倾举国之力支持他的火器梦!他仿佛己经看到无数新式巨舰劈波斩浪,万炮齐鸣的壮阔景象!他几乎是扑倒在地,声音因极度的兴奋而颤抖:“臣!孙元化!叩谢天恩!陛下知遇之恩,臣万死难报!定当竭尽心力,为陛下打造一支海上铁拳!建奴水师不灭,臣无颜立于陛下面前!”

“孙卿!”朱啸的目光转向如同出鞘利刃般的孙传庭,手指狠狠按在陕西那片被标注了无数红点的区域,“白莲为祸,流寇肆虐!秦军,乃天下强兵,是朕手中最锋利的战刀!朕授你‘陕西三边总督,提督军务’!许你扩编新军,粮饷军械,由皇家商会首供,不经地方,免你后顾之忧!”朱啸的语气带着森然杀意,“龙鳞卫‘选锋营’一部悍卒,归你首接调遣!给朕——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手段!荡平西北妖氛!还三秦父老一个朗朗乾坤!你可能?”

孙传庭眼中那压抑的怒火瞬间化为焚天的战意!扩军之权!首供粮饷!还有那凶名赫赫的龙鳞卫选锋营!陛下这是给了他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他重重叩首,甲叶撞击金砖,发出铿锵之声,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充满了血腥气:“臣!孙传庭!领旨!陛下放心!白莲妖人,流寇宵小,臣定当犁庭扫穴,斩尽杀绝!还西北一个太平!做不到,臣提头来复命!”

“秦将军!”朱啸最后看向秦良玉,语气中的杀伐之气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他走到御阶边缘,微微俯身,手指点向京畿,“京营初整,然积弊深重,根基未固!京师重地,不容有失!朕授你‘提督京营戎政,总领神枢、神机、五军三营’!加太子太保衔!”他的目光带着无比的信任,“着你麾下白杆兵精锐,调入京营为骨干,充任各级将佐!朕的京师安危,朕的身家性命…就托付给将军了!将军可能为朕守好这最后一道屏障?”

秦良玉身躯微震。提督京营戎政!太子太保!这是何等的信任与荣宠!尤其那句“朕的身家性命”,更是重逾千钧!她虽年迈,热血未冷!一股沉雄豪迈之气自她苍老的身躯中升腾而起。她单膝跪地,甲胄铿锵,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如钟,带着石柱大山般的沉稳与力量:“老臣!秦良玉!领旨谢恩!陛下以腹心相托,老臣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京营在,京师在!老臣在,陛下安!若有一丝差池,老臣无颜苟活,当自刎以谢天下!”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阶下五人,史可法肃杀刚正,杨嗣昌偏执狂热,孙元化专注痴迷,孙传庭铁血杀伐,秦良玉沉稳如山。五股截然不同的气势,在帝王的意志下,被拧成了一股足以撼动天下的力量!乾清暖阁,帝党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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