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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夜销魂(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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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的灯火次第熄灭,唯余东暖阁一隅晕染着暖融。龙涎香混着张嫣身上清雅的兰芷气息,在红罗帐内氤氲成一片令人心安的暖融。重重纱幔低垂,隔绝了深冬的寒冽,也隔开了朝堂的刀光剑影。

朱啸倚在明黄云锦引枕上,玄色丝质中衣领口微敞,露出些许坚实的胸膛,白日里渊渟岳峙的帝王威仪尽数敛去,眉宇间只余一丝大战初歇的倦意与松弛。张嫣只着一件薄如蝉翼的月白素绫寝衣,依偎在他身侧,如瀑青丝散落枕畔,脸颊犹带着云雨初歇的绯红,如同雪地里绽放的胭脂海棠。她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胸前轻轻画着圈,温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仿佛要将自己揉进这令人安心的温暖里。

“陛下今日在午门…”她声音带着一丝事后的慵懒沙哑,抬眼看他,凤眸里盛满了心疼与后怕,“雷霆手段,骇得臣妾心都揪紧了。那些太医…当真该死。”她想起那些深宫秘闻里夭折的皇子、早逝的妃嫔,更想起自己曾因“宫寒不孕”而被灌下的无数苦药汤子,不由打了个寒噤,往他怀里缩得更紧。

朱啸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下颌蹭了蹭她光洁的额角,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都过去了。庸医误国,更误性命。李时珍先生己接手皇家医院,嫣儿日后调养身子,再不用喝那些来历不明的苦水。朕…定要你长命百岁,亲眼看着我们的孩儿承欢膝下。”“孩儿”二字,他说得格外轻柔,却带着沉甸甸的承诺。张嫣心头一热,眼眶微润,仰头在他唇上印下虔诚而滚烫的一吻,无声胜有声。

帐内暖香浮动,春意渐浓。朱啸的手掌在她光滑的脊背上流连,感受着那细腻肌肤下的生机与温热。白日里太医院的血腥清洗仿佛被这温存隔绝在外,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番景象——鹰愁涧缴获的晋商账簿上那触目惊心的天文数字,以及钱谦益府邸查抄清单上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田产地契。

“嫣儿,”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暖帐中显得格外清晰,“你说,那晋商八大家,靠卖国求荣、囤积居奇,聚敛的财富,可敌几国?”

张嫣微微一怔,从他怀中稍稍支起身子,不解地看向他。烛光透过纱帐,在她光洁的肩头投下朦胧的光影。“臣妾…不知。但听闻其富甲天下,田庄店铺遍布南北,金银如泥沙…”

“何止泥沙!”朱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光芒穿透了帐内的暖融,带着帝王的洞见与冷冽,“朕查抄的账簿上,光是范永斗一家,隐匿于地窖的现银便有三百七十万两!八大家合计,抄没家产折银…恐不下五千万两!这还不算其遍布天下的店铺、田产、矿山!”他冷笑一声,“区区商贾,敛财之巨,竟远超我大明一年岁入!更可恨者,这些钱,沾满了边军将士的血,沾满了山陕灾民的泪!是他们用我大明的粮,大明的盐,大明的铁,甚至大明的军情…喂肥了自己!”

张嫣听得心惊肉跳,五千万两?!这数字超出了她的想象。“陛下是说…”

“朕是说,商贾之道,实乃国脉所系!富民之途,强兵之本!”朱啸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开迷雾的决断,“然放任自流,必成巨蠹!如晋商,富可敌国,却成国贼!前车之鉴,血泪未干!”他侧过身,将张嫣重新揽入怀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话锋却转向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方向:

“嫣儿,朕记得…国丈(张嫣之父张国纪)赋闲在家,为人端方清廉,昔日在太仆寺任上,虽只掌管马政,却也颇有清名,尤擅经营庶务,只是不阿权贵,以至家道清贫?”

张嫣心头一跳,想起父亲那倔强清瘦的身影,为官一生,两袖清风,致仕后守着京郊几亩薄田度日,连自己这皇后都时常要私下接济,不由眼眶微酸:“父亲…确是耿介之人,不善钻营,只知本分做事。”

“不善钻营好!只知本分更好!”朱啸眼中熔金般的火焰跳跃起来,那是一种找到了合适棋子的兴奋,“朕欲成立一‘大明皇家商会’!此商会,非为朕敛财,乃为掌控国计民生之命脉,导引商贾于正途,更要将那被晋商等蛀虫吸走的民脂民膏,取之于商,用之于民!”

他坐起身,靠在引枕上,张嫣亦随之坐起,寝衣滑落肩头亦浑然不觉,只凝神倾听。

“此皇家商会,”朱啸目光灼灼,思路清晰如电,“其一,专营国之重器、民生必需!盐、铁、茶、马,以及日后‘天工院’所出新奇利器之专营权!以朝廷信誉为保,品质如一,价格公允,绝无囤积居奇!所得之利,七成归国库,三成用于兴修水利、赈济灾民、兴办义学!”

“其二,设立‘专利法’!凡工匠有巧思,能造利国利民之新器者,可向商会申请‘专利’,商会助其推广,其利共享!如此,则天下巧匠,皆愿献其智,我大明技艺,必将日新月异!”

“其三,制定‘商律’!度量衡由商会统一监制颁发,杜绝奸商弄巧!货物分等定级,明码标价!更设‘商誉榜’,诚信经营、货真价实者,商会助其扬名;弄虚作假、欺行霸市者,商会断其货路,告官严惩!导商贾以诚信,引百业入正途!”

“其西,”朱啸的声音带着一种宏大的构想,“效法太祖‘开中法’之精髓,推而广之!凡运送粮草、军需至九边者,不再仅给盐引,更可换取商会专营之茶引、铁引,乃至新器之‘专利份额’!使天下商贾,利之所在,即为国戍边效力之所向!商路与边防,血脉相连!”

张嫣听得心潮澎湃,凤眸中异彩连连。她虽深处宫闱,却也知民间疾苦,商道混乱。陛下此策,若真能施行,实乃泽被苍生、固国利民的长远大计!更令她心头滚烫的是…

“陛下…是想让臣妾父亲…执掌这皇家商会?”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错!”朱啸斩钉截铁,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国丈人品贵重,清廉自守,此乃根基!昔日在太仆寺,能于微末处展现经营之才,此乃能力!更难得者,他乃国戚,与嫣儿血脉相连,与朕休戚与共!此等关乎国脉、手握巨资之要害位置,非忠诚可靠、心系社稷、且不为各方势力所轻易撼动者,不能胜任!”

他握住张嫣微凉的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与期许:“朕信国丈,更信嫣儿!皇家商会初立,必遭旧有商帮、地方豪强、乃至朝中某些蠹虫的疯狂反扑!唯有国丈这般无惧无畏、一心为公的耿首之人掌舵,朕…才能安心!”

巨大的信任如同暖流,瞬间淹没了张嫣。父亲一生清贫,郁郁不得志,临老竟能得陛下如此重托!这不仅是对父亲的认可,更是对她这个皇后的莫大信任与倚重!她反手紧紧握住朱啸的手,眼中水光潋滟,激动与感激无以言表:“陛下…陛下厚恩!臣妾…臣妾代父亲,叩谢天恩!”说着便要下床行礼。

“夜深了,不必多礼。”朱啸笑着将她拉回怀中,顺势扯过锦被将两人裹紧。暖帐内春意复燃,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湿意,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真要谢朕…嫣儿不妨…再展凤仪?”

张嫣脸颊绯红似火,羞赧地将脸埋入他颈窝,却用行动代替了回答。纤纤玉指挑开他中衣的系带,温软的唇瓣带着无尽的感激与炽热情意,沿着他坚实的胸膛一路蜿蜒而下。红烛摇曳,罗帐轻摇,低吟浅唱交织成一片旖旎的春光,将冬夜的寒冽彻底驱散。

云收雨散,己是后半夜。张嫣累极,蜷在朱啸怀中沉沉睡去,唇角犹带着满足而恬静的笑意。朱啸却毫无睡意,目光清明如寒星。他轻轻抽出被枕着的手臂,悄无声息地披衣下床。

走至外间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白宣纸。他提笔蘸墨,略一沉吟,挥毫泼墨。笔下并非诏书,而是一幅笔触简练却意境深远的写意画——一只振翅欲鸣的玉蝉,伏于青翠竹枝之上。蝉翼轻薄剔透,仿佛能感受到其下血脉的搏动,竹枝挺拔坚韧,迎风傲立。

画毕,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枚小巧田黄冻石印章,郑重地钤于画角。印文正是他登基后命内府篆刻的私章:“天启之宝”。

“王承恩。”朱啸声音低哑。

如同影子般的司礼监大太监无声地从角落阴影中浮现:“奴婢在。”

“待天亮,将此画送去张府,亲手交予国丈。”朱啸将画卷起,递了过去,目光深邃,“告诉国丈:玉蝉伏竹,其鸣自清。商海风急,望持此‘清’字,为朕,为大明,掌好这艘新船。皇家商会筹备章程,三日内,朕要看到条陈。”

“遵旨。”王承恩双手接过画卷,如同捧着千钧重担,深深躬身,悄无声息地退入黑暗之中。

朱啸负手立于窗前,望着东方天际泛起的一线鱼肚白。寒星未退,曙光己现。

皇家商会,这艘承载着国运与民生的巨轮,己在帝后的温存私语与深谋远虑中,悄然启锚。而那位秉性清刚的国丈,手持帝王亲绘的“玉蝉伏竹图”,即将踏入一片比朝堂更诡谲、更凶险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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