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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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咕噜~
一只粗陶瓦罐架在小泥炉上,罐口不断冒出带着浓重苦涩气息的白烟,汤药已然熬好。
陈断用布垫着手,小心地将药汁滤入一只豁了口的粗瓷碗中。
端着药碗,他走进了父亲陈康躺卧的昏暗房间。
“爹,该服药了。”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
床榻上,陈康缓慢地扭过头。
他的眼神浑浊而涣散,视线吃力地在陈断身上聚焦片刻,又茫然地扫过空荡荡,徒有四壁的房间。
为了治他这身被差役活活打出来的重伤,吊住他这口气,陈家几乎掏空了家底,如今只剩这栋宅子勉强支撑。
他的目光最终长久地停留在儿子那张年轻却刻满麻木的脸上,眼神中复杂难言。
他沉默了许久,对递到唇边的药勺视若无睹。
咳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爆发出来,几乎要将他单薄的胸膛震碎。
待这阵咳嗽好不容易平息,他喘息着,用尽力气将头扭向墙壁内侧,沙哑的声音说道:
“不吃了。”
“以后,都不吃了。”
陈断端着药碗的手,在空中停顿了数息。
碗中药汁的热气氤氲上升。
他缓缓站起身,声音平静: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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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罗三水:“断子,我跟孙郎中都说好了!你看是今儿下午,还是明儿个,我好请他到你家给陈伯伯瞧瞧?”
陈断正低头磨着刀,闻言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头也没抬:“不用了。”
罗三水心头咯噔一下,“怎么了?出。。。出什么事了?”
“我爹,”陈断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他说不治了。以后,都不治了。”
“这。。。。这样啊~”罗三水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沉重地叹了口气,所有宽慰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这消息残酷,但在这人命如草芥的黑水城底层,对那些被病痛折磨又家徒四壁的人家来说,放弃治疗,有时竟也成了一种“体面”的解脱。
他也了解陈康的伤势,毕竟不少去陈家的大夫都是他介绍的,筋骨尽断,脏腑受损,能拖到现在已是奇迹。
再多的汤药,不过是徒耗钱财,延长痛苦,最终仍是人财两空。
陈康日日受痛楚煎熬的同时,也死死拖住了陈断。
“替我向那位孙医师赔个礼。”陈断的声音干涩,“改日,我亲自上门。。。。。。”
“唉!”罗三水重重一摆手,打断了他,“说这些作甚!孙先生是明白人,我去说一声便是,不打紧的。”
他看着好友的眼神,忍不住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总得。。。。。。”
话音未落,几道流里流气的身影已大摇大摆地堵在了肉摊前。
“陈窝囊!”为首那人正是方皮,他下巴抬得老高,声音尖利刺耳,“给爷切十斤精肉!再切十斤肥膘!还有十斤软骨!今儿个爷要宴请几位好兄弟,可别拿次货糊弄爷!”
方皮身边簇拥着三个满脸横肉,歪歪斜斜的汉子,都是他未发迹前一同厮混的泼皮无赖。
自他花钱捐了个巡街差役的“官身”,这帮人便摇身一变,成了他的“跟班”,整日狐假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