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开始(第2页)
他现在只想一头栽倒在床上,让期末考和那该死的四手联弹都见鬼去。
教师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唐老鸭,不,是唐老师。
靠在他的旧扶手椅里,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
桌上摊开着江临舟和陈雨薇今天练习的记录本。
想起刚才琴房里那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想起江临舟瞬间绷紧的背脊和眼中深藏的抗拒与困惑;
想起陈雨薇用力到发白的指关节和最终认命般低垂的眼睫……
唐老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唇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甚至有些无奈的弧度。
“两个闷葫芦……”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长辈看透晚辈的复杂情绪。
他当然知道这个安排有多突兀,多“强加”。
江临舟天赋极高,技巧无可挑剔。
但他的音乐世界里似乎只有自己和琴键,像一座精密运转但壁垒森严的孤岛。
唐屿能察觉到他的音乐中,往往都是模仿前辈的风格,他缺乏与外界真正共鸣的温度和弹性。
陈雨薇不是没有情感,而是过于敏感。
她像把输入增益调得很低的乐手:对外界的风吹草动都能听见,所以本能地做降噪和限幅。
她的演奏把对的答案放在热的前面,线条洁净、结构可靠,却常把自己藏在声部后面;
真正的难处不是技术,而是愿不愿把自己放进声音里。
让他们合作《花之圆舞曲》,这首需要华丽默契、呼吸同步、甚至带着点浪漫圆舞气息的作品,表面上看简直像把冰和火硬凑在一起。
但唐老师想看到的,不是冰与火的不相容,而是互补与磨砺。
江临舟需要学会听和让,需要感受旋律的歌唱性而非仅仅技术的支撑,需要放下孤岛的壁垒,去感知另一个音乐心跳的存在。
陈雨薇则需要被推出去,需要释放被包裹的锋芒,学会在合作中担当、闪耀,需要体会节奏的弹性和情感的流动,。
更重要的是,那层横亘在两人之间无形的、名为“习惯性回避”和“沉默距离”的隔膜。
他能感觉到,这绝不是初见的生疏。
音乐上的协作,呼吸的同步,指尖的配合……这些最直接的接触,或许比任何语言都更能拆掉那堵墙。
哪怕过程会充满磕绊、尴尬甚至冲突,但碰撞本身,就是打破固有模式的开始。
“增进一下同门的感情?”
唐老师轻轻摇了摇头,端起冷茶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他没那么天真。音乐家的感情太奢侈,他更看重的是磨出来的理解与默契。
他相信,在被迫的协作中,在共同攻克一首作品的过程中,在不得不直面对方的音乐表达和存在时,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会被迫浮现、交流、最终达成某种平衡。
哪怕只是音乐上的。而这,无论对他们各自未来的音乐道路,还是作为同门在更长远意义上的互相砥砺,都至关重要。
至于他们现在觉得被“强加”、觉得累、觉得不可思议?
唐老师放下茶杯,目光重新变得沉静而坚定。这都在预料之中。
学琴的路上,有些坎,有些墙,老师推一把,比自己摸索着绕路,或许能更早看到墙那边的风景。
他关掉台灯,办公室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路灯微弱的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深秋的夜风敲打着玻璃,仿佛在应和着某个遥远琴房里,两个年轻人此刻同样不平静的心跳。
路还长,这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