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章三束微光(第4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安妮凝视着跳动的灯火,轻声开口:「我听说过一个说法:知识分为两种。一种让人安于现状,一种让人改变现状。我们需要第二种。」

她忽然站起身:“其实我还有个想法——咱们可以一起学习!读的书越来越多,聊的事也越来越杂,要是能有个更科学的法子学习,效率肯定更高。我觉得,咱们或许该建立个学习制度,固定时间、分好方向,不用再像现在这样零散着来。”

米芙停下翻书的手,眼里满是惊艳:“学习制度?具体是怎么样的?比如……固定每天晚上聚?还是分着学不同的书?”

安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尖蹭过《国富论》的书脊:“具体的我还没太想周全——毕竟咱们身份不一样,时间也凑不齐,得琢磨琢磨怎么既不耽误各自的事,又能好好学。”

“那咱们一起想啊!”埃莉诺立刻接话,身子往前凑了凑,丝绒裙摆蹭过椅子腿,“咱们慢慢凑,总能找出合适的时间!”

米芙点头应着,却忽然想起什么,目光落在安妮身上:“不过现在倒有件急事得先解决——安妮,你需要干太多体力活,平时能自由读书的时间太少了,咱们就算定了制度,你也没法参与。”

这话让屋里的气氛顿了顿。三人都没再说话,只见窗外矮牵牛被风吹得轻轻晃。

《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进入高潮,主题旋律不断重复、音域不断提高,和弦的厚度与力度不断加大。音符的密度被推到极致,伴随着大量的低音轰鸣,和弦撞击,情绪像喷薄的火山,排山倒海而来。

安妮却并不感到真正的气闷,相反,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心中激荡。

她向前倾身,烛光化成了她的眼眸。「你们有没有想象过……一百年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埃莉诺轻笑:「更多的铁路?更快的轮船?」

「不,」安妮的声音变得悠远,「我想象的是这样一个世界:女性可以成为医生、律师、工程师。黑人孩子和白人孩子坐在同一个教室里读书。一个女仆也能上大学。」

米芙的小酒杯停在半空。「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安妮的目光扫过书架上的书,「《国富论》出版时,很多人都笑话亚当斯密,笑他说“真正的财富是国民劳动的年产物,而非金银储备”。惠特曼写《草叶集》时,也被认为离经叛道。改变总是从想象开始。」

她继续描述,声音轻柔却坚定:「每个人身上有某种东西,某种先知们具有的东西,它不论男女,也不分老少,是一种内在的、不可动摇的价值。我想生活在那个世界,那里没有人生来就该伺候别人,任何服务都会得到尊重。女性可以自由选择婚姻,或者不婚。黑人和白人不能选择自己的肤色,但他们可以选择与不同肤色的人成为朋友。」

她望向米芙,「富有学识的黑人女性也能和任何人公平竞争,她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道路,甚至参选总统!」

她望向埃莉诺,「埃莉诺,在那个世界,人们可以不必追求意义,只为快乐的活着。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活着,甚至没有想法,梦想的活着。身份,金钱和地位或许依然重要,但评价人的方式不再只是身份,金钱和地位。」

她多想告诉她们,这不是想象,这就是她家乡的样子。

阁楼里再次安静下来。安妮描绘的画面太过美好,太过遥远,却又好像触手可及。未来彷佛是等待她们踏足的伊甸园,让人向往。而这个未来,她邀请她们一起缔造!

「但这需要知识。」安妮最后说,「不是用来炫耀的知识,而是用来改变的知识。就像我们刚才聊的,我们需要知道法律才能争取权利,需要懂经济才能改善人们的生活,需要学科学才能打破智识的偏见。」

「不只是为我们自己,」安妮轻声说,「也为那些无法来到这里的人。」

低语声与楼下的琴声交织,却又奇妙地隔绝开来。

埃莉诺突然轻笑:「想想看,如果姑妈知道她的秘书、侄女和女仆正在这里策划一场小小的G命……」

「这不是G命,」安妮微笑着说,「这是觉醒。」

米芙合上书本。「下周同一时间?」

「我会带来《妇女与法律》的那本书。」埃莉诺说。

「我最近正在整理铁路里程和分布的数据,可以分享。」米芙接口。

安妮看着她们,尴尬地说:「我会准时到。」

房间里现在只剩下米芙自己。

她仰起脸,月光照亮她的眼睛。

安妮描绘的那个未来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像一粒火种落在干草上,瞬间点燃了某种她从未敢仔细想象的可能。她感到一阵陌生的颤栗,让她指尖发麻,浑身发烫。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过于汹涌的期待,几乎让她承受不住。她紧紧攥住那本《国富论》,粗糙的封皮硌着她的掌心,书籍的分量压下了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颤抖。

阁楼外,万籁俱寂,整座宅邸乃至更广阔的世界都仿佛陷入了沉睡。

楼下伊迪丝小姐弹奏的钢琴声已经停了,但米芙心中的旋律澎湃向前。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