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夏日祭(第2页)
他只是沉默地跟在半步之后,在我需要空出手时,自然地接过我所有的「战利品」,包括那个最终还是破裂了的水球。
湿漉的感觉让他眉头微蹙,他的目光在我浅蓝的袖口与他深色的之间短暂一顿,随即利落地抬起手,用他自己的将我手背上的水迹抹去。
走过一个卖风铃的摊位,清脆的叮咚声像冰片敲击。紧接着是一个散发着甜香的铺子,正在制作棉花糖,老爷爷像变魔术一样将砂糖变成了蓬松的云朵。我们还遇到了卖面具的摊子,我拿起一个白色的狐狸面具扣在脸上,转头想吓他,他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让我自己觉得无趣,讪讪地放了回去。
掠过熙攘的人群,我望向神社殿前那片挂满了心愿的木架,一个念头忽然亮了起来。我转向他,牵起他微凉的手,欢快地指向那片绘马的海洋:「恭弥,我们去把金鱼的运气留在那里吧!」
他抬眼望去,未置可否。但这沉默于我,已是默许。
我们各自挑了一块空白的心愿牌。我紧紧抓着笔,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也刻意不去看他的,小声宣布:「不许偷看!写了要挂上去才算数,这是秘密!」
他挑了挑眉,似乎对这种「秘密」仪式不以为然,但还是背过身去,用他一贯认真的姿态开始书写。
我咬着笔头,思考了很久。赚钱?好吃的?新裙子?这些愿望太小了,配不上这样盛大的夜晚。最后,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漂亮的字迹,一笔一画地写下由衷且真挚的愿望。
写完后我小心翼翼地用手遮着木牌,挤到绘马架前,将它挂在了最高一处我能够到的、不那么拥挤的地方。回头时,看见他也刚刚挂好自己的,位置偏僻而不起眼,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你写了什么?」我忍不住好奇。
「无聊的事。」他淡淡地带过,显然不打算分享。
远处传来松本先生温和的呼唤:「少爷,藤原小姐,烟火就要开始了。」我们循声望去,只见父母和松本先生正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上向我们招手。那里是事先约定好的观景位置。
就在这时,第一声沉闷的巨响划破夜空,如同一声威严的号令,让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一簇巨大的、金黄色的光之花在深邃的夜幕正中央轰然绽放,将天地间映照得如同白昼。
脑海中忽然响起妈妈来时的叮嘱:「诗织,夏日祭的烟火离天神最近,这时候许愿最灵验哦。」
那一刻,银白的光雨倾泻而下,将所有人的脸庞映照得如同透明。我看见爸爸揽着妈妈的肩头,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看见松本先生站在不远不近的身后,嘴角含着一丝罕见的、松弛的弧度;更看见身旁的恭弥,他仰着头,绚丽的色彩在他漆黑的眼底明明灭灭,如同投入深潭的宝石,那总是紧抿的、显得有些倔强的唇线,在强光掠过的瞬间,似乎也微不可察地柔和了几分。
我立刻紧紧闭上双眼,将刚才写在绘马上的愿望,在心底用尽全力又默念了一遍——
希望现在在这里的爸爸、妈妈、松本先生,还有恭弥,我们永远永远都不要分开!永远像今天一样快乐!
这个愿望如此庞大而沉重,几乎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当我睁开眼,恰好撞上他垂下的目光。流光溢彩、不断绽裂的天空在他身后沦为虚幻的背景,那一瞬,他的眼神异常清明而深邃,彷佛穿透了喧嚣,看穿了我方才所有的虔诚与秘密。
人潮在最大的、被称为「八尺玉」的巨型烟火升空时,达到了沸腾的顶点。惊叹声、欢呼声如同实质的波浪,推搡着,我的后背蓦地撞上一片坚实的温热。
是他不知何时已完全转过身,用整个尚且稚嫩却异常坚定的后背,挡住了汹涌而来的人流,将我护在他与身后坚固的摊位木架之间,一个突然形成的、安全而狭小的三角区里。他的木屐齿痕深深陷进松软的泥土中,浴衣下我能感觉到他肩胛骨微微绷紧的弧度,像一双正在收拢的、沉默而可靠的翅膀,隔绝了外界的所有的混乱。
烟火的巨响在胸腔里共鸣,空气中弥漫开浓烈而独特的硝烟气息,像一场盛大葬礼与绚烂诞生的混合。在这极致的光影与喧嚣的漩涡中心,我们却奇异地共享着一小片无声的领域。我那个关于「永远」的愿望,彷佛已经从绘马上挣脱出来,正悬浮在灼热的空气里,与漫天烟火的余烬一同缓缓沈降,最终落入他为我守护的这片寂静之中。
祭典的尾声像退潮般,拖着漫长而闪烁的光尾。人群开始松动,带着满足的疲惫向四面八方散去。松本先生不知从哪里变出两支线香花火,递给我们。
我将那根细长的、顶端裹着火药的小棒颤巍巍地递到恭弥面前。他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接过。松本先生为我们依次点燃。细小的金色光芒立刻在他指尖滋滋作响,活泼地、噼啪地跳跃起来,映亮了他异常专注的眉眼。那绚烂而转瞬即逝的火焰,在空中划出短暂而明亮的轨迹,竟比天上任何一朵庞大的烟火,都更让我移不开眼。
「恭弥。」
「嗯?」
线香花火的光芒渐弱,最后挣扎了一下,熄灭了,化作一缕纤细的青烟。
「明年,后年,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要一起来看烟火,好不好?」我望着他黑暗中模糊的轮廓,轻声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那根已经完全黯淡下来的小木棍。晚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在祭典喧嚣彻底落定的寂静里,我听到他极轻地、却清晰地应了一声:「……好。」
返家的路上,我抱着那只装在透明水袋里的金鱼,困得东倒西歪。木屐的带子磨着微微发痛的脚趾,每一步都像踩在软绵绵的、不真实的云朵上。眼皮沉重地耷拉着,模糊的视线里,只余下路灯将我们依偎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交织在一起,缠绕在一起,彷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紧紧联结,永远不会被切断。
唇齿间还顽固地残留着苹果糖那过于甜腻的、近乎虚假的味道,而鼻腔里,却已满是烟火过后,那种如同烧灼过的梦想般的、既温暖又寂寥的复杂香气,久久不散。
=====有些我自己很愉快的脑洞,但是没有放进去正文的彩蛋部分=======
一、诗织失败之后回头找老板认真地说:「请问我可以只买这个吗?」小心地指着白色狐狸面具那串洁白的装饰流苏,老板笑着接过几枚硬币拆给了她。她捏着那束柔软的流苏,抬头对身旁的恭弥晃了晃,眼睛亮晶晶的:「这样也算它跟着我们来过祭典了。」回到家她将流苏与那个咧嘴笑的达摩不倒翁并排放在窗边。月光下柔软的流苏与圆滚滚的达摩相依,像在无声复述着祭典上的喧嚣与那个没能成功的恶作剧。就这样成为了她宝盒里关于这个夏天最温柔的证据。
二、那晚司机也送藤原一家回家,当诗织在归途困得东倒西歪时,云雀恭弥的手曾几度伸向自己浴衣的内袋。那里放着一个用深蓝色友禅染小方巾包裹的东西——是一枚他觉得形状像水里游鱼的天然琥珀。他原本打算,如果她能成功保住那只金鱼直到回家,就作为「不算太笨」的奖励。但最终,他看着藤原夫人怀中熟睡的侧脸,只是将手默默收回。
三、云雀的绘马写什么?是无聊的秘密,还不会公布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