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动物日（第2页）

当太郎因兴奋而更用力地蹭过来时，他小小的身体被带得晃了一下。一丝被过度热情冒犯的不悦掠过他的眉眼，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放弃了被动的抚摸，转而用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金毛的额头。那不是亲昵的拍打，而是一个清晰果断的信号，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命令意味。

原本兴奋摇尾的大狗竟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权威镇住了，呜咽一声，立刻顺从地坐了下来，专注地望着他，尾巴缓慢而有力地扫着草地。

就在那刻，导师似乎想测试云雀的反应，稍稍放松了牵引绳。太郎感受到自由度增加，后腿一蹬，欢快地朝着他作势欲扑！

我吓得轻呼一声。导师的手稳稳握着牵引带，随时准备制止。却见云雀非但没有后退闪躲，小小的身体反而像扎了根。他迎着那团毛茸茸的「冲击」，极快地张开手臂——那姿态并非害怕的承受，更像一种精准的拦截与接纳。他稳稳承接了部分冲力，双手顺势精准地环过太郎丰厚松软的颈毛，然后带着一种孩童式的、却不容置疑的坚定力道向下一按。

「坐下。」

他甚至没有提高音量，那平静的指令却比任何尖叫都更有力。

太郎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制弄得愣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呜呜带着讨好与顺从意味的声音，乖乖地不再乱动，只是用那双温顺的琥珀色眼睛望着这个瞬间驯服了它的孩子。

云雀低头看着瞬间变得服帖的大狗，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他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松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极浅淡的弧度。那不是笑容，而是一种……发现了有趣事物、并且确认了自己能够掌控它的神情。他最后用手指轻轻搔了搔太郎的下巴，这才收回手，跟着我一起向导师道了谢，离开时目光还在那只温顺的金毛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和太郎道别后，我的注意力立刻被旁边那几只圆滚滚的豆柴宝宝吸引了。

牠们比太郎小太多了，几乎和我的绒布玩偶一样大，走起路来还有些摇摇晃晃。

我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一只最活泼的小豆柴立刻凑过来，用凉爽的鼻尖嗅了嗅，然后伸出温热的小舌头轻轻舔了我的指尖一下。那感觉痒痒的，让我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牠们还是小宝宝呢，对吧？」我轻声对站在一旁的云雀说。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

导师微笑着示意我可以抱抱牠。我更加小心了，想起妈妈抱起我时的动作。我轻轻地用两只手从小狗的腋下穿过去，稳稳地却不用一点力气地，将那团热乎乎的、软绵绵的小身体托了起来。

牠好轻啊，像一团蓬松的、会呼吸的云朵，小心脏在我掌心下快速地、轻轻地跳动着。我忽然明白了，这就是和我一样的、小小的生命啊，需要被很轻很轻地对待。

我忍不住把这团「小云朵」捧到胸前，抬起脸，望向云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毫无保留的笑容。阳光洒在我怀里的小狗身上，细小的绒毛泛着金棕色的光晕。

我把小狗举高一点点，凑到云雀面前说：「你看，它的鼻子湿漉漉的，像一颗小黑豆！」

云雀垂下眼睛看着小狗，小狗也用它乌溜溜的眼睛回望着他。他没有伸手。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连他映在我眼中的身影，边缘都好像变得模模糊糊的，像一块被太阳晒化了一点的冰糖，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柔软。

洗完手，我一边甩着指尖亮晶晶的水珠，一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忍不住抬头问：「好玩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放慢了脚步。他低下头将目光落在摊开的手掌上，好像掌心里还沾着狗毛似的。那一刻，午后的阳光在他干净的掌纹里流淌，我彷佛能看见那些细小的绒毛，还带着太郎身上阳光和青草的味道，正轻轻地挠着他的手心，也挠着我那颗因他而格外敏感的心。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蜷缩了一下，又松开，像是在偷偷抓住一团我看不见的空气。然后就那样一言不发地收拢手指，揣进口袋里，好像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太郎金黄的皮毛、湿漉漉的鼻尖、还有那份太过柔软的温暖——都当作一个秘密，紧紧地攥在手心，藏进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角落。然后他才安静地走向教室。

午饭时间，我们回到了班级教室。填饱肚子后，我窝进温暖的棉被里，在睡意与清醒的边缘甜蜜地挣扎时，躺在不远处的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沉入梦乡前模糊地呓语了一句：

「……谢谢。」

那声音轻得像梦的开端，彷佛随时会融化在午后的微风里。可它却像一颗带着温度的种子，稳稳地落进了我的心田。虽然他之前好像不太情愿，但最后这句轻轻的感谢，让我的心里像吃了一颗最喜欢的草莓糖，甜丝丝的。

揣着这份悄悄话一样的快乐，今天一定能做个格外香甜的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