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网时刻(第3页)
“赵永,苏晓雯、林妙、吴菲菲,是不是你杀的?”司编年开门见山。
赵永低着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不回答。
“你桌上的那些东西,芭蕾舞鞋、调色盘、画架,怎么解释?还有那些画?”
沉默。
“七年前,青石巷那个女孩,是不是也是你杀的?”
当“青石巷”三个字出口时,赵永的身体猛地剧烈颤抖起来,他抬起头,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强烈的情绪——不是恐惧,而是某种被触及逆鳞般的愤怒和痛苦。
“你们……不懂……”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你们……玷污了……艺术!”
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挥舞着被铐住的双手:“她们!她们是完美的!她们的舞蹈!她们的音乐!她们的画!可是会老!会消失!会被遗忘!只有我!只有我能让她们永恒!在我的舞台上!成为我最完美的收藏!”
他语无伦次,眼神狂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他描述着如何挑选目标,如何尾随,如何用喷雾器制服她们,如何将她们带到精心挑选的“舞台”,进行他那套扭曲的“仪式”。如何用“贡品”对应她们的艺术身份,如何用金箔糖作为“标记”和“净化”。
“那个皮箱……”司编年打断他癫狂的叙述,“里面的东西呢?”
赵永的表情瞬间变得警惕而珍视,他紧紧闭着嘴,不再说话。那个皮箱,似乎是他最核心的秘密。
观察室里,蔺才离看着赵永癫狂又懦弱的表现,眼神冰冷。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审讯室内的司编年。
“问他,”蔺才离的声音透过耳机传入司编年耳中,“七年前,青石巷文化站,那个坏掉的八音盒。”
司编年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蔺才离的提示,沉声问道:“赵永,七年前,青石巷社区文化站,那个坏掉的、带齿轮的八音盒,是你弄坏的吗?”
这个问题如同一个开关,赵永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狂乱瞬间被一种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他死死地盯着司编年,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你……你怎么知道……”他喃喃道,声音充满了恐惧,“那个……那个破盒子……是她……是她先嘲笑我的!她说我修不好!说我是个废物!”他像是被打开了某个闸门,关于七年前那个下午的记忆汹涌而出——
他在文化站做义工,迷恋那个教舞蹈的年轻女老师(青石巷案受害者)。他笨拙地想用修理一个旧八音盒来讨好她,却弄巧成拙彻底弄坏了它。女老师或许并无恶意,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般的“你怎么这么笨”或者“看来你修不好它了”,却彻底刺痛了他敏感而扭曲的自尊。争执中,失控的他用随手抓到的绳子……
第一次杀戮,源于被崇拜对象“否定”后的暴怒和恐慌。那半张糖纸,是他当时正在吃的,慌乱中掉落。那拙劣的现场布置,是他潜意识里对“艺术”和“完美”最初级的、扭曲的模仿。
七年过去,他将那次失手的恐慌深埋,将对“艺术永恒”的执念不断放大、仪式化,最终演变成了系列绑架杀人。那个皮质工具箱,成了他收藏“对应物”的圣殿。而青石巷,是他一切罪恶的起点,也是他不敢触碰、却又无法摆脱的梦魇。
审讯持续了大半夜。在蔺才离精准的心理引导和确凿的证据面前,赵永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对杀害苏晓雯、林妙、吴菲菲以及七年前青石巷无名女的罪行供认不讳。他也承认了绑架周雨和袭击沈悦的事实。
案件告破。
当司编年走出审讯室时,天色已微微发亮。连续多日的高压紧绷骤然松弛,带来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蔺才离站在走廊的窗边,看着窗外城市逐渐苏醒的轮廓。晨曦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柔和了那份惯常的冷峻。
司编年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站着,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司编年才开口,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结束了。”
蔺才离轻轻“嗯”了一声。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的沉默,与案件侦破前那种带着猜忌和紧绷的沉默不同,它是一种劫后余生、无需言语的沉寂。
司编年转过头,看着蔺才离的侧脸。他想起了审讯前那道关于足迹记录的裂痕,想起了蔺才离在青石巷文化站找到齿轮时的笃定,想起了他精准点出“八音盒”这个关键细节。
他知道,关于七年前,关于蔺才离自己,还有很多未解之谜。那道屏障依然存在。
但现在,他不想问。
他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用力握了一下蔺才离的肩膀。力道很重,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确认,和一种超越搭档界限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蔺才离的身体微微一僵,但没有躲闪。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司编年。晨曦中,他的眼神依旧深邃,但那深处,似乎有什么冰封的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轻轻覆在司编年那只按在他肩膀的手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秒,然后收回。
“嗯。”他又发出了那个惯常的单音,但这一次,尾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微弱的温度。
两人收回手,再次望向窗外。雨停了,天光渐亮。
案件落幕,但有些东西,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