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弄算计(第2页)
阿念在赌,赌裴七郎君的利弊权衡。
赌赢了,萧泠就能上船。上船之后如何,再想办法,总不能让濒死的萧泠就这么没了。
赌输了,也许她会被抛入湖中,和方才那个季随春一样,无望挣扎着直至窒息沉没。
阿念固执地指着湖岸。直到膀子酸痛,眼花头晕,面前的男子终于弯起薄唇,道了声好。
“怀洲自然要救季随春。”他俯身靠近来,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映着阿念狼狈模样,吐出的字眼傲慢得很,“只盼这位流亡至此的小娘子,再多转转脑子,为今夜供些新鲜的乐趣。”
阿念屏息不言,表情绷得僵硬。
画舫缓缓调头,朝岸边驶去。那缥缈轻柔的红光,渐渐照亮幽暗浓稠的边缘。
片刻之后,阿念寻见了岸边斜躺着的萧泠。他的双脚还浸在水中,身子一动不动,脸色白如素绢。
阿念以为他死了。
可当船工将人抱上来,她贴着心口摸了又摸,探到一点微弱的跳动。
“还有救。”阿念抱住萧泠,急切道,“裴郎君,他还有救。”
裴七郎君打量着阿念怀中的孩童。只一瞬,他神色微变,要来一柄玉如意,挑开萧泠糊满了泥水汗渍的中衣。
后颈领口内缘,黯淡金线绣着螭龙纹样。
赶在其他人窥见绣纹之前,裴七郎君掩住衣襟。
“来人。”他传唤僮仆,“送他们去客厢歇息,请宋医官瞧瞧。”
这却是阿念未曾料到的转变。茫然的欣喜只冒了个头儿,便化作铺天盖地的警惕与后悔。
她确实忘了,忘记萧泠衣裳里边儿有这种宗室纹样。她也没想到裴七郎君一上来就掀衣服。
究竟哪里露了破绽?
萧泠的皇子身份一旦被拆穿,她和他会不会命丧于此?不,不对,也许萧泠还能被押送回建康,而她自己,只会落得个惨死下场。
她从尸山血海里逃出来,熬过了那么多个日夜,如今却要死在他人手中么?
思绪纷乱间,阿念被送入客厢。萧泠也被人抱了进来,仔仔细细摆在榻上,与阿念仅存一臂之隔。
客厢狭小但奢靡,榻是软的,枕头香的,阿念躺在丝绸软榻上,望着昏迷不醒的萧泠,几乎生出种无端的恨来。
可这恨意迅速消弭干净。
她想起落井的嫣娘,燃烧的尸堆,折了腿坐在地上的孩童。想起那些个拥挤绝望的夜晚,发热的萧泠紧紧靠过来,生怕她离开。
萧泠说,阿念是个心狠的好人。
这话只对了一半。她想,她的确是个好人,心却不够狠。连那趁火打劫的应福,在没有冒犯她之前,她也从未与他闹过红脸。
医官进来了。跪在榻前,替萧泠剪开绫裤,拆解嵌入肿胀烂肉的竹片。又用药酒浇了细麻布,准备清洗腐烂伤口。
浓烈的药味儿溢满客厢,阿念很想再清醒些,眼皮却止不住地往下坠,拖着她陷入温暖黑暗。
这一觉睡得极沉,没有碎梦,亦无痛楚。到后来,耳边似乎又飘来靡靡乐声,不知何人在和曲而歌。
那些仓皇血腥的旧梦,便随着这乐声拆解破碎,飘零四散。
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