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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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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寒声猛地僵住,所有声音、所有情绪都瞬间卡在了喉咙深处,冻结成了冰。

他呆滞地、一遍又一遍地、机械地抚摸着那只彻底冰冷僵硬、再也无法给予任何回应的手,感受着那微弱心跳的永远沉寂,感受着那曾经鲜活存在的灵魂的彻底抽离。

巨大的、无边的、黑暗的空洞瞬间将他整个人彻底吞噬,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轰然倾塌、碎裂,然后坠入了永恒无声的、冰冷的黑暗深渊。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破碎的哽咽声响,最终化作一声凄厉绝望到完全不似人声的悲鸣,猛地扑倒在榻上,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那具彻底失去生息、迅速变冷的身体,仿佛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冰冷的僵硬,徒劳地试图将那颗停止跳动的心脏重新捂热。

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谢知白冰冷苍白的脸颊上、那斑驳刺目的猩红血痕上,却再也无法唤醒那缕残忍、桀骜、却又让他刻骨铭心的魂灵。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潇潇暮雨,雨声渐沥,冰冷地敲打着紧闭的雕花窗棂,声声断续,像是天地也在为这暮春时节无可奈何的离别,奏响一曲凄凉的挽歌。

消息在宫廷的刻意压制下,并未在朝野掀起太大波澜,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深潭,只泛起几圈微不可见的涟漪便复归平静。

皇帝听闻后,在御书房静坐良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方旧砚,最终只落下了一道异常简洁冰冷的旨意:

按亲王礼制薄葬,不入皇陵,择京外吉地另设陵寝,不设神位,不享祭祀。

外界皆传,皇帝终究是顾念了一丝父子之情,给了这位自幼体弱多病、命运多舛的七皇子最后的哀荣与体面。

唯有萧寒声清晰地知道这旨意背后那彻骨的冰冷与虚伪——皇帝是在彻底抹去所有痕迹,仿佛他的生命从未存在过,仿佛宸王府的兴衰起伏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幻梦。

那密室铁柜深处藏匿的、那份足以将九五之尊也钉死在弑子耻辱柱上的、关于当年如何默许甚至暗示阿瓷用“素心丸”一步步慢性摧毁七皇子根基的密旨……

皇帝永远不需要再担心会被这个早已视为弃子的儿子带入坟墓、成为某日悬顶的利剑了。

宸王府被内务府迅速收回,所有仆役侍女被一一遣散,赏赐封存。

昔日虽不显赫却也曾暗流涌动的王府,转眼间门庭冷落,彻底成为一段被刻意遗忘的历史,淹没在皇权更迭的尘埃之中。

下葬那日,天色阴沉如铅。送葬的队伍稀稀落落,只有寥寥数位不得不出席的宗室远亲和一些低阶官员,场面冷清得近乎凄凉。

一具不算厚重的楠木棺椁,几件他生前常翻阅的旧书、常握在手中的暖玉,便是谢知白在这纷扰世间留下的最后、也是最简单的痕迹。

冰冷的汉白玉墓室石门在官匠的操作下,发出沉重而滞涩的摩擦声,缓缓关闭,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萧寒声一身素缟,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壳,独自站在尚未完全封土的墓穴旁,脸色白得如同身旁那些被雨水打湿的、冰冷肃穆的石像生。

冰凉的雨水打湿了他鸦青的鬓发和单薄的麻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他却浑然不觉,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已随着那棺椁一同被埋葬。

他没有跟随那些面无表情、完成任务的送葬人群离去。

夜深人静,陵寝的封土工程终于完成,最后一锹泥土落下,所有官派的守陵人都被悄然支开,只剩下旷野的风声和淅沥的雨声。

萧寒声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

他手中捧着一个小小的、触手温润却浸透着他自身心头精血的羊脂玉盒。

盒内,是他翻遍苗疆禁术典籍、用自己的心头精血混合着雪蚕蛊王的气息,在谢知白咽气前最后关头,以秘法强行种下的——“牵机血引”。

他缓缓跪倒在冰冷泥泞的墓碑前,掌心紧紧按着那新砌的、尚带着湿气的泥土,仿佛能透过这厚厚的土层感受到下方的冰冷棺木。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被粗糙的砂砾狠狠碾磨过,带着一种近乎平静的疯狂:

“殿下……您亲口下的王命……臣……岂敢有违?”

他颤抖着打开了玉盒,里面那条以精血喂养、已通体呈现出诡异暗红光泽的细小蛊虫微微蠕动。他毫不犹豫地再次刺破自己早已伤痕累累的指尖,将滚烫的、带着誓言力量的心血滴入蛊虫身体,然后,徒手挖开了墓碑前一块冰冷的泥土,将那承载着疯狂执念的蛊虫,深深地、决绝地埋入地下,与那棺椁中的骨血仅隔着咫尺之遥。

“地狱黄泉……碧落九霄……”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是一种万念俱灰后、只剩下执念的毁灭性平静,

“这‘牵机血引’会带着雪蚕的气息……生生世世……与您的骨血交融共鸣……无论轮回百世……沧海桑田……”

他抬起手,指尖抚摸着墓碑上那冰冷刻骨的“宸王谢知白”几个大字,眼中是再无任何光亮、如同万丈深渊寒潭般的死寂与绝望:

“臣……都会找到您。”

“永生永世,纠缠不休,不得解脱。”

“这……是臣应下的誓,也是……臣回赠给您的……诅咒。”

他俯身,额头重重地、决绝地磕在冰冷坚硬、刻着字的墓碑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温热的鲜血立刻从伤口蜿蜒流下,渗入碑石的细微裂缝之中,如同以生命铭刻下的、永恒的血色誓言,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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