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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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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陡然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极不易察觉的、仿佛被砂石磨过的哑:

“……别怕。”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这两个字重于千钧,

“我回来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像是一把独一无二的钥匙,精准地打开了谢知白一直用层层冰壳紧锁封闭的心防。

他依旧紧紧闭着眼,仿佛不愿让对方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却有一滴冰冷的、透明的泪,毫无预兆地从他眼角急速滑落,迅速湮没在染血的鬓角之中,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湿痕。

萧寒声的手指瞬间僵住了,那滴泪的温度仿佛灼伤了他粗粝的指尖。

他沉默了片刻,周身那冷硬的气息似乎在这一刻被那滴泪水悄然融化了一丝。

然后他极其笨拙地、带着一种与他气质截然不同的小心翼翼,用那只还沾着些许北境尘土和未知血污的手,轻轻地、近乎虔诚地抹去了那滴泪痕。

动作生涩僵硬,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令人心碎的温柔。

沈太医早已识趣地退到了最远的角落,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彻底消失。

内室中,烛火依旧不安地跳跃着,昏黄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榻边两人交叠的身影,一坐一卧,一强一弱,一尘仆仆一血迹斑斑。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苦涩的药味、冰冷的尘霜,以及一种无声的、却剧烈到足以撼动一切的复杂情感在静静流淌、碰撞、交融。

所有冰冷的阴谋算计,所有狠毒的不择手段,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跨越生死险阻的重逢与这笨拙却真实的触碰,短暂地、温柔地隔绝在了这片温暖的孤岛之外。

至少在此刻,他们不再是棋盘上冰冷的棋子与执棋者,只是两个在尸山血海的绝境中意外重逢、可以短暂卸下所有重担、彼此依靠取暖的人。

暖阁微光

萧寒声的指尖还停留在谢知白冰凉的脸颊上,那一点微湿的泪痕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指腹微微发麻,一种陌生而滞涩的情绪在他向来冷硬的心湖中荡开细微的涟漪。

谢知白紧紧闭着眼,浓长的睫毛被水汽濡湿,黏在过于苍白的下眼睑上,身体那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尚未完全平息,却不再是因为恐惧或歇斯底里的疯狂,而是一种情绪剧烈宣泄后的虚脱无力,以及……

一种令他全然陌生、无所适从的无措。

两人就维持着这个略显僵硬的姿势,谁也没有先动,仿佛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惊扰、打破这片刻脆弱而珍贵的、几乎不真实的宁静。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苦涩药气似乎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冲淡了些,被一种无声流淌的、笨拙却切实存在的温情悄然取代。

最终,是萧寒声先收回了手。

他的动作有些微不可察的迟缓,仿佛那只惯于握剑杀伐的手突然被赋予了陌生的重量。

他站起身,没有立刻看向谢知白,而是转向角落里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彻底隐形的沈太医,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质地,却刻意压低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去打盆热水来。要最干净的软布。”

沈太医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应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身,低着头快步退出去准备。

内室又只剩下两人。

萧寒声背对着床榻,肩背挺直如松,玄色劲装下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似乎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又似乎没有焦点,像是在快速整理着自己罕见波动的情绪,也或许只是在以他职业性的敏锐,重新审视评估着这间被铜墙铁壁严密守护、实则危机四伏的暖阁。

谢知白缓缓睁开眼,视线因虚弱而有些模糊,怔然地落在萧寒声宽阔而略显紧绷的背影上。

那玄色的衣料上明显沾染着长途奔波的尘土,肩背和手臂处甚至有几点颜色深暗的污渍,似是干涸的血迹或是被汗水、夜露反复打湿后又风干的痕迹。他一路从危机四伏的北境赶回,其间定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险与搏杀。

这个清晰的认知让谢知白心头莫名一紧,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翻涌上来,混杂着强烈的事后惊惧、失而复得般的庆幸,还有一丝……极淡却无法忽略的酸涩。

沈太医很快端来了一盆冒着氤氲热气的清水和一叠雪白的柔软布巾。

萧寒声沉默地接过,再次挥手让他退下,姿态是习惯性的命令与掌控。

他端着水盆走到榻边,将布巾浸入温热的水中,浸透,拧干,动作依旧带着军旅之人的利落,却因刻意放轻而显得有些生硬。

他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异常的专注,开始仔细地、一点点擦拭谢知白脸上、颈间已经半干涸的血污和冰冷的冷汗。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指腹常年握剑留下的坚硬薄茧偶尔会不经意地刮过谢知白过于细腻脆弱的皮肤,带来轻微的刺痛感,但那份全神贯注的谨慎和小心翼翼,却奇异地让谢知白忘记了惯常的戒备与躲闪。

温热的湿布拂过皮肤,带来一丝舒适的暖意,也催生了更深沉的疲惫。谢知白安静地任由他动作,目光低垂,落在对方那双骨节分明、布满各种旧伤与厚茧的大手上。

这双手,握剑时稳如磐石,杀人时迅如闪电,此刻却有些僵硬地、甚至是格格不入地做着这些伺候人的琐碎事情。

擦干净脸和脖颈,萧寒声的目光落在他被鲜血染得狼藉的前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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