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42章(第1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他卸去了肩头冰冷的金属轻甲,只着一身玄色劲装,紧束的腰封勾勒出精悍的线条,侧脸轮廓在昏暗摇曳的光线下显得不如白日那般冷硬锋锐,却依旧紧绷着,透着一股不曾放松的警惕。

他就这样沉默地守着,如同过去无数个血腥的夜晚,他守候在宫禁最险要的关隘、最黑暗的巷道一样,全身的感官都处于一种极致的敏锐状态,专注,耐心,不知疲倦。

只是此刻,他守着的,不再是冰冷的宫门律法,而是一个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命若悬丝的人。

后半夜,万籁俱寂,连宫墙外的更漏声都似乎变得遥远。

谢知白似乎陷入了深沉而可怕的梦魇。

他开始无意识地挣扎,眉头紧紧蹙起,形成一个痛苦深刻的褶皱,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翕动,喉咙里发出极其痛苦却模糊不清的呓语。

破碎而压抑的音节断断续续地逸出:

“冷……好冷……娘……别走……求您……药……我不喝……不……”

声音细弱得如同被遗弃的幼猫哀鸣,却蕴含着无法言喻的巨大恐惧、绝望与哀恸。

他冰冷得吓人的手无意识地在空中徒劳地抓握着,似乎想抓住什么可以依靠的实物,却一次次徒劳地落空,只有指尖划过冰冷的空气。

萧寒声几乎是立刻倾身过去,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按住他胡乱挥动、可能会伤到自己的手臂。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谢知白那细瘦手腕的刹那,那只在空中慌乱抓握的、冰冷得如同玉石般的手,却仿佛溺水之人终于在灭顶的绝望中抓住了一根浮木,猛地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两根手指!

那力道极大,攥得极紧,完全超乎了一个昏迷病人该有的力气,冰凉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箍紧他,指甲甚至无意识地深深掐入他指根的皮肉,带来清晰的刺痛感。

那冰冷的、剧烈颤抖的指尖紧紧缠绕着他的手指,仿佛那是唯一的热源,是黑暗中唯一可以抓住的、真实的依靠。

萧寒声的身体骤然僵住,保持着半倾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透过皮肤传来的、那只手的冰冷刺骨、无法控制的颤抖,以及其上传来的、一种细微却无比绝望的依赖与求救。

他的一生,都在刀光剑影、阴谋诡谲中度过,从未与人有过如此……毫无隔阂的、近乎脆弱的亲密接触。

战场上,只有你死我活的冰冷碰撞;宫禁中,只有无处不在的戒备与疏离。

他甚至能借着昏暗的烛光,数清谢知白那过于纤细、仿佛一折即断的手指骨节,看清那苍白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抽回手。

这是最冷静、最符合他身份的做法。

但他没有动。

他只是沉默地、僵硬地任由那只冰冷颤抖的手死死抓着自己,仿佛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提供了一个稳定着力的支点。

另一只空着的手,在空中迟疑地停顿了许久,最终有些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落在了谢知白不断轻颤、沁出冰冷冷汗的额头上,生涩地、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笨拙,一下下地,抚平那紧蹙得令人心揪的眉心,试图驱散那些纠缠不休的可怕梦魇。

他的掌心粗糙,布满常年习武持剑留下的坚硬厚茧,与谢知白冰凉细腻、如同上好冷瓷般的皮肤形成鲜明而突兀的对比。那抚触的动作因为从未做过而显得紧绷笨拙,与他平日杀伐果断、令行禁止的风格截然不同,却意外地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定的力量。

或许是这笨拙却持续的抚慰起了作用,或许是抓住“浮木”带来了某种虚幻的安全感,谢知白急促而不安的喘息渐渐平复了一些,紧攥着萧寒声手指的力道也稍稍松懈,却依旧没有放开,只是那样依赖地、脆弱地握着,仿佛那是无边黑暗与寒冷中唯一的光亮和温暖来源。痛苦的呓语渐渐低弱下去,最终化为均匀却依旧微弱得令人心焦的呼吸。

萧寒声就这样维持着一个有些别扭且耗费气力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自己那两根被攥紧的手指承担着全部的重量与依赖。昏黄的烛光下,他低着头,看着谢知白终于稍稍安稳下来的睡颜,那张脸依旧苍白得失真,却奇迹般地褪去了一些梦魇中的惊惧与痛苦,显出一种极致的、易碎的、近乎透明的平静。

这一刻,什么朝堂权谋,什么血海深仇,什么边境烽火,似乎都被隔绝在那厚重的锦帘之外,暂时远离了这方被封锁的、弥漫着艾草苦香的天地。只剩下一个在无尽噩梦中挣扎哭泣的孩子,和一个……沉默地、笨拙地提供了片刻依靠与安宁的守卫者。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极轻微的、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三更梆子声。

萧寒声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试图抽回自己已经有些麻木的手指。

然而,就在他指尖微微一动的时候,谢知白仿佛在深沉的梦境中也有所察觉,即使意识未醒,也立刻条件反射般地再次收紧了指关,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而不安的、带着哭腔的呜咽,仿佛生怕这唯一的依靠也被夺走。

萧寒声的动作立刻停住了,仿佛被那声细微的呜咽定住了身形。

他沉默地看了片刻,目光掠过对方依旧紧蹙的眉心和不安稳的睡态,最终彻底放弃了抽回手的打算。

他只是极其缓慢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彼此都更舒适一些,然后继续保持着那个守护的姿势,如同在漫长寒夜中定格成了一尊沉默而坚韧的雕像。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