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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宥抬头看着他,他的瞳仁是偏深的墨色,此刻有些泛红,“宋师傅,还是还给我吧,再不喝,药就凉了。”
宋琢玉眉头越皱越紧,若没有刚才那一出,或许他也就信了这只是一碗普通的药。偏生对方刚才那个多加阻拦的样子,明显是药有问题。
“你若再不说,我就自己亲口来尝尝?”他作势要碰药碗,赵宥顿时慌了神,伸手就要去挡。
在宋琢玉沉静的目光中,赵宥的动作顿在半空,他脸上似有挣扎之色,良久之后才闷声道,“玉哥,你别喝,我说就是了。”
“只盼着我说完之后,你还能信我。”
只见他随手指着大殿角落里的一盆花,如墨般的眸子里裹着化不开的郁色,“每次我喝完药之后,便会将盥漱的水倒在里面,久而久之这花便长成了这样。”
那青釉圆底的盆里,赫然已是一根枯枝,叶片尽落,绿意全无。
“而这样的药,我已经喝了十几年。”
赵宥忽然捂着唇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咳得那么狠,青色的血管都在苍白皮肤下跳动,恍惚间似有劲草要从肌肤下破皮而出一般。
待到放下手时,掌心隐有血色一闪而过。
这话堪称落地惊雷,叫宋琢玉大为震骇,他抬眼看着身前面带病容的赵宥,又想起方才进来时那些人的异常。
再看着手里的药碗,还有什么不明白?
从前就有过疑惑,这皇家之子,便是再体弱,也不至于从小到大调养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见好吧?原来竟是
宋琢玉呆怔片刻,竟然端着药碗转身就走。
“玉哥,你要去哪里?”
看着他的背影,赵宥突然发了疯似的追上去。可青年大步而行,走得那么快,转瞬就消失不见人影,他怎么也赶不上。
于是赵宥只能扶着门跌坐在地,带血的手阖上眼,于朦胧的视线里想象着那抹幽森红墙里唯一的一道白。
如惊鸿般出现在他死寂乏味的生命中,然后又蹁跹掠过。
“玉哥”他低低地唤着,唇角似哭,眼角却在笑。
身陷囹圄,受制于人。
这世上,也就只有你,是毫无所求地对我好了。
宋琢玉踏进慈宁宫的时候,思绪好似还飘在半空中。
在外面值守的宫女毫不知情,见到他满脸惊喜,提着裙子急匆匆就要往里面去汇报,声音雀跃不已,“娘娘!太后娘娘,小宋大人过来了!”
宫中的人,本不至于这般喜色外露的,只是这位小宋大人不同,每每对方过来,太后娘娘便会变得格外温柔宽和。主子高兴了,她们这些下面伺候的,自然也能松快许多。
殿内的香悠悠地打着旋儿,在珠帘下内熏出馥郁而缠绵的味道。
缠枝花卉纹的铜镜前,映出一张美丽淡漠的脸。细细的描了眉,又扑了粉,然后点染唇脂,装扮成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
她已经竭尽所能地用了最青春鲜艳的颜色,可就像只手握不住沙一样,纵使太后如今位高权重,也依旧对流逝的光阴束手无策。
她还记得那人最偏好美人,爱清丽,爱婉约含蓄,爱烟雨般的诗情画意。
可那些都是曾经的她了。
太后看着镜子中的容颜,不禁缓缓抚上自己的脸,在她的视线中,那些细纹如蛛丝般地蔓延开来,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她的整张脸。如此可怖,如此吓人。
她忍不住怔然在原地,眼神幽深,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
直到外面传来宫女欢喜的声音,小宋大人过来了!小宋大人
太后娘娘的目光终于慢慢回过神来,小宋大人?哦,她想起来了,那是她的玉郎,她心爱的情人,她从前乃至于现今都心心念念的存在,那是——
独属于她一人的雪白鸟儿。
于是宋琢玉撩开帷幔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太后恍惚望过来的眼。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耳畔的明珠垂出极温润的光泽,整个人端庄,清艳,便是不笑也淡淡的很温柔。
那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蓉娘”他不禁轻声唤道,一时竟忘了自己过来所为何事。
直到女人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很随意的一瞥,神态如常,似乎根本不在意那件事被发现了一样,“玉郎,站在那里作甚?过来啊?”
这轻描淡写的神情叫宋琢玉哑然在原地,竟有些说不出话来,来时满腹的质问之言尽数堵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