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辞(第2页)
“这是庙堂大事,臣非朝官,不敢妄议。”
“呵,”建宁帝干笑一声:“你倒是知道自己的本分。”
他顿了顿,走至江淮安面前,漫不经心道:“可有的人就没你这么守本分了。”
冯凭脊背又是一颤,心底发紧。他是内廷的老人了,自小陪侍建宁帝左右,也是发自内心地爱戴着这位年轻的君王。然而近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情使得他觉着,自己的君主似乎越来越陌生,脾性和心思愈发让人琢磨不透了。
唯恐自己的君王要动怒,冯凭忙悄悄给江淮安递了个眼色,却见那人纹丝不动。
听到建宁帝的话后,江淮安面色依旧平静,只是眼帘垂得更低,道:“臣逾越本分,请陛下责罚。”
建宁帝随即笑开,语气意味不明:“朕不过是说句玩笑话,江千户怎么还当真了呢?”
“罢了罢了,”他笑道:“你们都退下吧。江千户留下来。”
其余众人皆应声屏退。偌大的宫后苑里,只有建宁帝与江淮安二人。
“江千户起来吧,”建宁帝声音平平,他望着苑内盛开的繁花,眼底情绪不明:“一年四季,朕独爱春天。仲春者,微风轻柔,鸟语花香,正是人间好时节。”
他顿了顿,似是想起来什么,对着江淮安道:“你昔日也是个文人,应当也会几句雅言。朕问你,面对此情此景,心中何感?”
江淮安刚刚起身,膝盖还有些酸痛,然而站姿依旧是恭敬得体的。他垂首应道:“臣见识粗鄙,文墨一般。观此景之际,忽想起前人的一句诗。”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建宁帝微怔。此时正值晌午,日头灼烈,光线刺眼。建宁帝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若有所思道:“这句诗倒是不怎么应景。”
他扫了一眼面前之人,续道:“今日春光如此明媚,你说的这句诗反而给人带来了几分悲意。这是缘何?”
闻言,江淮安寡淡的面容上罕见地浮现了几丝愁意,语气怅惘:“臣只是有些感慨。春花如此美丽,纵使凋谢,依旧可以等到重开的那天。可人却不同了。”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生命终有尽头,再伟大的英雄也会有年老故去的一天。”
听得此话后,建宁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须臾后,他面上一哂:“你这还是在旁敲侧击地提醒朕放陆先生返乡啊。”
“臣不敢。”
俯首垂目,膝盖落地,江淮安顿时便跪了下来,声音却未停:“臣只是觉着,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年少者意气风发,不思巴蜀;年老者力不从心,怀念故园。皆是人之常情。”
“陆首辅为国事操劳一辈子,此生可能也只有这一个心愿了。”
建宁帝略微蹙了蹙眉,似在沉思。他远远地望着后苑里盛开的繁花,一直未曾开口。良久,他似是有些疲惫,摁了摁眉心道:“让朕再想想,你且先起身退下吧。”
江淮安正欲应声离去,却在刚迈出一步之际被身后之人叫住。那人声音不似方才那般平和,忽而显得有些冷峻,俨然带了几分君王的威严:“江淮安。”
“臣在。”
“你要记得,你是北镇抚司的千户,是朕的奴才,而非文臣。”
“陛下教导,臣谨记,不敢轻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