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纵火(第2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陆晚走得很慢,时不时会驻足片刻。她一步步踩过青石板上的层层积雪,终于来到了她满心所念的地方。

房门未锁,她缓步入内,目光掠过室内已经积了满尘灰的那张桌岸。

虽生尘灰,桌岸上摆放的书册与临帖却是工工整整,丝毫不见凌乱。

陆晚透过那些书卷,想起来,也是那日。她坐上了马车,明明已经出了宫城,却偏偏命何令调头,策马赶回了梅居。

那时还是三更天,天际的尽头是无边的黑暗。

她仓皇推开还亮着烛火的房门,一眼便望见了他。

昏黄的灯光映衬出他温润的眉眼。他就坐在灯火下,提笔写字,神色平静如水。

可是那一句颤抖的“你怎么回来了”,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慌乱与恐惧。

陆晚一把扯过他铺展于案上的宣纸,迎目只见八字——“不悔新政,唯愧阿晚”。

她终于忍不住埋在他怀里纵声大哭。

她知道,明日辰时,刑部的人就会把他带走;她明白,这一次,她和他都无法胜天半子,难逃死局。

但是那又如何呢?

自从决定调头回来那刻开始,或许更久远,自梅园初见之时起,她便认定了他,回不了头了。

陆晚笑笑,低声对一旁跟着的春蝉说道,语气温柔得不像话:“春蝉,你能帮我将床前的方角柜打开吗?柜里有半截花烛,烦请你帮我点上。”

她手戴镣铐,行动不便,且话语平宁。春蝉不忍拒绝,便依言从柜里取出那半截花烛,打火将其点亮。

“我与淮安一生多舛,常难遂所愿。淮安将我从豫王府接回梅居那天,专门自市集里买了一对花烛。”

“花烛之夜,我们结发,拜了天地。梅居生活的那段时日,是我漫漫余生里过得最欢愉也最安宁的一段时光。”

春蝉轻愣。她出生于差役之家,身份寒微。在她尚且还为一盒脂粉委屈心酸,为身上的粗布衣服难堪羞窘之时,她就已经听说过陆家姑娘的盛名。

陆家姑娘,首辅千金,单名一个晚字。燕京的百姓都传,她容貌无双,才情绝世,引得无数王公贵族,年轻学子为她倾心折腰。期间,她与建宁十二年的新科状元江淮安于西郊梅园一见钟情之事,更是被众人奉作佳话,笑为美谈。

后来春蝉嫁了人,那人也是衙门差役之子。婚后的日子称不上恩爱,也道不上疏离。无关风花雪月,只余柴米油盐。她再次想到了那位陆家姑娘。

那时已是建宁十五年了。不过三年,陆父去世,陆家没落。聪慧貌美的陆家姑娘充入了教坊司,成为了权贵的玩物。才冠燕京的新科状元也于诏狱受刑,不得重用。

后来又过了几年,陆家姑娘被豫王带回了王府。新科状元忽然向继任的苏首辅下跪,求娶他家女公子。自此,状元郎青云直上,官路畅通,也入了内阁,坐上了首辅之位。

再后来,皇帝病重,豫王离奇暴毙,苏首辅被赐鸩酒,状元郎的妻子也因病去世。陆家姑娘突然成为了状元郎的外室。

日月流转,世事万变,春蝉慢慢从人妻变为母亲,对她曾羡慕过的那对璧人也不甚关心。只是她也没想过会在狱中再见到那位陆家姑娘。

春蝉回过神来,听着眼前的女子平淡地诉说她那些过往,忽然也不知该作何动作,作何言语。

她静立一旁良久,方听得女子骤然转了话题。温暖明亮的烛火之中,她的笑容和煦得让人有些恍惚。

她说:“春蝉,你可以出去等我一刻钟吗?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春蝉咬牙,面露难色:“裴大人命我跟着姑娘。”

陆晚也并不失望,只将锁在镣铐里的双手摆在春蝉的面前,淡淡笑道:“我的双手都被锁住了,且手上又有伤,做不了什么事。况且裴大人正带着人在前门那边候着,我自然逃脱不了。”

她又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故事。我想一个人待在这间居室里,再送他一程。待花烛燃尽之时,我自会出来。”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