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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魔盒的玩笑 沉迷又空荡(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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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天,我几乎是挪进教室的。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目光低垂,死死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尖,不敢抬头。空气里弥漫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和久别重逢的喧嚣,同学们的谈笑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我像一只受惊的蜗牛,只想缩回自己的壳里,缩到那个靠窗的、最角落的位置。终于,鼓起勇气,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前排。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坐在那里了。依旧是挺直的脊背,干净的后颈,洗得微微发白的蓝色校服。他正低头整理着新发的书本,动作专注而安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柔顺的发梢上,跳跃着细碎的金斑。一切……好像和上学期没什么不同?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会转过来吗?他会说什么?会用那种……“心动”的眼神看我吗?巨大的恐慌让我手心冒汗,指尖冰凉。然而,一整天过去了。他没有转过来。没有像上学期那样,在我戳他后背时流畅自然地转身询问“怎么了?”。没有在课间掏出草莓糖,头也不回地反手递到我桌角。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没有。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冰山,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冰冷的距离感。那曾经熟悉的、带着干净皂角味的温和气息,仿佛被冻结了,只剩下一种疏离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初的恐慌,在日复一日的沉默中,渐渐被一种钝重的失落和困惑取代。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泛起,就沉入了冰冷的黑暗。那句“心动”,仿佛只是暑假里一场荒诞离奇的噩梦,被开学的铃声彻底惊醒,不留一丝痕迹。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侧脸上找到一丝端倪,一丝属于那个暑假午后的疯狂或……温柔?但什么都没有。他依旧是那个干净、优秀、安静的X,只是……那片曾经向我短暂敞开的、带着草莓甜香的“小天地”,彻底关闭了。冰冷的门板,无声地横亘在我们之间。失落之余,一种近乎自虐的“果然如此”感悄然滋生。看吧,这才是现实。尘埃怎么可能被光眷顾?之前的温柔大概是错觉,现在的沉默和疏离才是“合适”的距离。那句“心动”,大概真的只是一场荒谬的误会,或者……一个恶劣的玩笑,只是他懒得再提起罢了。这样也好。我这样告诉自己,努力压下心底那丝隐秘的、被彻底否定的刺痛感,试图用麻木来包裹那颗被冰封过的心。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开始涌动。变化是微小的,不易察觉的,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转向。课间,后排的X不再像以前那样安静地看书或做题。更多时候,他只是沉默地坐着,目光偶尔会越过我和林薇的肩膀,飘向更后方——准确地说,是飘向李强所在的方向。李强,那个坐在我斜后方、总是咋咋呼呼的男生,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他总爱在课间凑到我桌边,用夸张的语气讲些并不好笑的冷笑话,或者故意抢走我刚买的卡通橡皮,引得我叉着腰追着他满教室跑。每当这时,我虽然觉得有点烦,但李强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实在让人气不起来,最终往往只能无奈地笑笑,骂他一句“无聊”。我习惯了李强这种带着点幼稚的“骚扰”,把它当成班级里的一种背景噪音。但我没注意到的是,每次李强这样逗我时,后排那个沉默的身影,似乎会变得更加僵硬。我能感觉到一道目光——不是李强的——从后方投来,落在我和李强身上。那是X的目光。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脸,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像一根细小的芒刺扎在后背上。他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或疏离,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困惑,又像是……一种压抑的焦躁?我能想象他紧抿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捏着笔杆,指节微微发白的样子。

这种微妙的观察持续了几天。我们调动了座位,他坐在了我跟林薇后面,田水,作为X的新同桌,是个自来熟,性格和林薇一样活泼外向。他总爱隔着桌子跟林薇聊天,也时不时会探过头来跟我开几句玩笑。他的存在,像一道桥梁,模糊了前后排之间那道无形的冰墙,也让后排的动静更容易传递到前方。一天下午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李强又开始了他的“表演”,他隔着过道,用纸团精准地砸到了我的课本上。我回头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夸张地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引得旁边的田水和林薇都憋不住笑起来。我懒得理他,转回身继续写作业,只是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一下——纯粹是被他那副蠢样子逗的。就在这时,后排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压抑的窸窣声。我下意识地侧了侧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后方。田水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正侧身跟X低声说着什么,还朝李强的方向努了努嘴,又朝我这边使了个眼色。X的目光顺着田水的示意扫过来,越过我的肩膀,落在我脸上——准确地说,是落在我还没来得及完全收起的、那点无奈又带着点被逗乐的浅笑上。X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个细微的表情是我余光捕捉到的),随即,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有些僵硬地向上扯了一下。那不是一个自然的笑容,更像是一种刻意的模仿,模仿李强那种玩世不恭,或者田水那种促狭。他的眼神飞快地扫过李强,又落回我脸上,那里面不再是清澈的平静,也没有暑假里那种温和的关切,而是带着一种……笨拙的、试探性的、甚至有点别扭的戏谑?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缠上心头。X似乎在尝试一种新的、他并不熟悉的“互动方式”——一种他从李强和周围环境里观察到的、看似“轻松无害”的、带着点“玩笑”意味的靠近。

几天后,预感成了现实。那天下午第一节课后,教室里人声嘈杂。我刚从书包里拿出水杯,准备去接水。突然,感觉肩膀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我疑惑地回头——是X。他手里拿着一个独立包装的、看起来小巧精致的奶油夹心面包。包装纸是粉红色的,印着可爱的卡通图案。他伸着手,把面包递到我面前,眼神里带着一丝……极其别扭的期待和紧张?那眼神混杂着一点模仿李强“豪爽”的生硬,一点怕被拒绝的忐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想要打破僵局的笨拙冲动?仿佛在说:“看,我也给你东西了,像李强逗你那样。你会接受吗?会对我笑吗?”我愣住了,心脏瞬间漏跳一拍。看着那个递到眼前的面包,看着他脸上那混合着紧张和期待的表情,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上学期他递过来的草莓糖?那句石破天惊的“心动”?还是……这只是一个笨拙的、模仿李强的示好?一丝微弱的、几乎被恐惧扑灭的暖意,像黑暗中擦亮的火柴,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我迟疑着,手指微微颤抖地伸出去,接过了那个面包。包装纸触感光滑,带着他指尖残留的温度。“谢……谢谢。”声音细若蚊蚋,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丝微弱的希望。他收回手,没说话,只是迅速转回身去,和田水交换了一个眼神。田水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意味,仿佛在说:“看吧,我就说这样行!”李强也凑过来,好奇地看着。

我攥着那个面包,像攥着一个烫手山芋。心里七上八下,既有一丝被分享的窃喜(尽管那期待的眼神如此别扭),又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最终,那点微弱的暖意和对“回到从前”的渺茫期待占了上风。我深吸一口气,撕开包装纸。面包散发出诱人的奶油甜香。我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咳!咳咳咳——!”一股极其辛辣、灼热、如同火焰般的液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呛得我眼泪鼻涕瞬间涌出!喉咙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刺!剧烈的咳嗽让我弯下腰,脸憋得通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

“哈哈哈哈哈哈——!”后排爆发出再也压抑不住的、震耳欲聋的狂笑声!田水笑得前仰后合,拍着桌子!李强也在一旁跟着大笑!而X……他也在笑,笑得肩膀耸动,但那张清俊的脸上,那笑容却带着一种扭曲的、近乎失控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一边笑,一边指着我呛咳流泪的狼狈样子,声音因为大笑而有些变调:“怎么样?新口味够劲吧?”那语气,像极了李强平时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却比他更用力,更刻意,仿佛在拼命证明着什么,“这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惊喜’!”“惊喜”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耳膜上。世界瞬间失去了声音,只剩下他们刺耳的笑声在我脑海里疯狂回荡。呛咳停止了,眼泪却流得更凶,不是因为辣椒的刺激,而是因为巨大的屈辱和心碎!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疼得无法呼吸。脸颊滚烫,不是因为辣椒,而是因为羞耻和愤怒。

最初的震惊和心碎过后,一股冰冷的麻木感迅速蔓延开来。愤怒的火焰还没来得及燃烧,就被更深的、冰冷的绝望扑灭了。看啊,这才是现实。他选择了最糟糕的方式。他不再是那个递来草莓糖的自带光芒的遥不可及的小说男主,那句“心动”,那个暑假的疯狂,连同他曾经干净美好的形象,都在那扭曲的笑容和刺耳的笑声中,彻底碎裂了。辣椒水面包事件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X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和田水一起,那些曾经跟属于明天小学一样又似乎不一样的“噩梦”,以一种更隐蔽、更带着“玩笑”意味的方式,重新降临。物理自习课,老师临时被叫去开会。教室里刚开始还保持着安静,渐渐便有了些窃窃私语。我正埋头对付一道复杂的电路图,焦头烂额。突然,眼前猛地一暗!一个轻飘飘、带着点塑料摩擦声的东西毫无预兆地罩了下来,瞬间覆盖了我的整个头部!视线被一片模糊的、令人窒息的粉红色完全遮蔽!是塑料袋!一个粉红色的、半透明的、带着廉价香水味的塑料袋,我瞬间懵了!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呼吸变得困难,那劣质的塑料味混合着香水味,呛得我直想咳嗽!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去扯!但那袋子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按住了边缘,一时竟扯不下来!视线一片模糊的粉红,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隐约听到前排传来极力压抑的、却带着明显恶意的低笑声——是X和李强,“哈哈……看!像不像新娘子?”李强压低的声音带着戏谑。“嘘……小声点……”X的声音,带着点紧张,但更多的是恶作剧得逞的兴奋。屈辱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我像一只被困在网中的鱼,拼命挣扎,双手胡乱地撕扯着罩在头上的塑料袋,发出刺耳的“哗啦”声。头发被扯得生疼,脸颊因为憋气和羞耻而滚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带着巨大的恐慌和愤怒!为什么?!他们怎么能这样?就在我几乎要窒息,眼泪即将夺眶而出时,教室门“砰”地一声被推开!物理老师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吵什么吵?!自习课纪律呢?!”老师严厉的目光扫过教室,瞬间定格在我身上——一个头发凌乱、满脸涨红、头上还滑稽地套着半个粉色塑料袋、正狼狈不堪地撕扯着的女生“怎么回事?!”老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气。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目光“唰”地一下集中到我身上,像无数根针,扎得我体无完肤!我猛地扯下最后一点塑料袋,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脸颊烫得像着了火,低着头,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老师锐利的目光扫过前排。X和李强早已正襟危坐,低着头,假装在认真看书,但微微耸动的肩膀和涨红的耳根出卖了他们。“X!李强!你们两个!给我站起来!”老师的声音像炸雷,“刚才干什么呢?!是不是你们干的?!”两人慢吞吞地站起来,低着头,不敢看老师。“老师……我们……就是开个玩笑……”李强小声辩解,声音带着心虚。“玩笑?!”老师气得脸色发青,“把塑料袋套同学头上是玩笑?!这是什么恶劣行为?!你们两个!给我出去!到走廊上站着!好好反省!”

在老师严厉的呵斥和全班同学复杂的目光注视下,X和李强低着头,灰溜溜地走出了教室。经过我身边时,X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我狼狈的样子,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一丝懊恼,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抓包的尴尬和……不以为然?我僵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皱巴巴的粉色塑料袋,劣质的香水味混合着汗味,熏得我头晕目眩。脸颊的滚烫久久不退,像被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在全班或同情、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聚焦下,我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示众的小丑,无地自容。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冰冷的麻木感交织在一起,冻结了所有的情绪。尘埃被风卷起,又被随意丢下,还要被围观嘲笑。这就是宿命。我默默地坐回座位,整理着凌乱的头发,手指冰冷而僵硬。心里一片荒芜,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没事的,跟明天小学不太一样,我还有林薇,自这些事后,林薇也不跟他们一起玩了,看到他们靠近就瞪他们然后转头拉着我的手去小卖部买饮料去。第二天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个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的老头,讲课风趣,很受学生喜欢。他讲解完一道经典例题,目光扫过全班:“这道题的关键思路,谁来总结一下?”

教室里一片安静。我低着头,盯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像在看天书。“X,你来。”老师点了名。X站起身,从容地走上讲台。他拿起粉笔,身姿挺拔,声音清朗悦耳,逻辑清晰地复述着解题思路,关键点把握精准,语言简洁有力。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那个干净、优秀、仿佛自带光芒的X又回来了。“……所以,最终利用这个转换,就能得出正确结论。”他讲完,放下粉笔,动作自然流畅。“好!讲得好!”数学老头带头鼓起掌来,脸上满是赞许的笑容,“思路清晰,表达流畅!关键是——”他故意顿了顿,笑眯眯地补充道,“声音也好听!像唱歌一样!以后可以当播音员了!”

“哈哈哈哈!”全班善意地哄笑起来。X站在讲台上,被老师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带着点羞涩和腼腆的笑容。那笑容干净、纯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阳光气息,像一颗未经雕琢的璞玉,瞬间照亮了整个讲台。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欣赏、羡慕和善意的调侃,而我,坐在教室最角落的阴影里,像一个被遗忘的、格格不入的观众。看着他站在光里,接受着所有人的掌声和赞美,看着他脸上那干净腼腆的笑容,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无数根细密的针反复刺穿,那个在讲台上闪闪发光、声音清朗如歌、被老师同学喜爱的X,和那个昨天递来辣椒水面包、套上粉色塑料袋、是同一个人吗?

巨大的割裂感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凿开了我早已麻木的心防!尖锐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比辣椒水呛咳时更痛!比被塑料袋罩头时更痛!比在全班注视下无地自容时更痛!为什么?!他怎么能……在伤害别人之后,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站在光里,笑得如此干净、如此无辜?!仿佛那些恶作剧从未发生过?仿佛那些伤害只是尘埃,轻轻一拂就了无痕迹?!强烈的自卑感和巨大的不配感,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汹涌而至,瞬间将我淹没。看啊,这才是他。干净,优秀,美好,像天上的星辰。而我呢?灰暗,笨拙,狼狈,像地上的污泥。我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之前的那些恶作剧,大概只是他一时兴起的“游戏”,或者……只是他用来提醒我认清现实的残酷方式?那句“心动”,那个暑假的疯狂,此刻在数学老师的夸奖和全班善意的哄笑声中,显得如此荒谬可笑,像一个巨大的、讽刺的黑色幽默。

他站在光里,笑容腼腆,像一幅完美的画。

我缩在角落,满身狼狈,像一个可笑的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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