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第2页)
清冷的月光洒在寂静的院落,她弯着腰把面包车里面擦得干干净净,总算去除了猪腥味。
等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她看到陆沉坐在厨房侧面的小台阶上。
陆沉背靠着冰冷的土墙,仰头望着天边那轮皎洁却冰冷的月亮,浑身透着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近乎凝固的孤寂。
江千鹤走过去,在他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没有靠得太近,也没有立刻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在想什么?”
陆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慢慢转过头。
月光落在他脸上,镜片后的眼睛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又缓缓地转回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没什么。”
江千鹤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陪着。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沉重的低气压,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显。
又过了片刻,就在江千鹤以为他不会再说的时候,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迷茫的脆弱:“……他们……小雨,张强……他们都有想回去的地方,有拼命想见到的人。”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更低了些,“而我从始至终都没什么想见的人,也没有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石头一样砸在江千鹤心上。
“家人……是什么感觉?”陆沉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困惑和深深的失落,“我……记不清了。好像……从来就没有人在乎我。”
他微微蜷起手指,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台阶边缘粗糙的沙土,“看到他们会难过、会思念,我只会觉得……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空荡荡的,有点冷。”
江千鹤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她想起了他轻描淡写说过的“十五岁进实验室”,想到了他那超越常人的能力背后可能是数不胜数的残酷实验。
“家”对这个少年来说,恐怕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甚至可能从未真正拥有过。
他的沉默寡言,他的疏离戒备,或许并非本性……而是被剥夺了情感联结后的自我保护。
她穿书前家庭关系淡薄,但起码她有个完整的童年,而眼前人能被送到实验室,估计原生家庭是不幸福……
江千鹤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怜惜和心疼,这小病秧子初见时身形单薄,但跟着她这么多天脸上也是长些肉了,力气也比当初一起杀丧尸时大得多,她看着也是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这么想着,江千鹤心中下了决心……她这具身体也才二十出头,把他当儿子有点不伦不类,那就当弟弟吧……
江千鹤头脑风暴很久,想清楚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陈露,你知道吗?”
她侧过头,看着月光下他模糊的侧脸轮廓,“在这个世界上,我也没有家。”
陆沉的身体明显一震,倏地转过头看向她,镜片后的目光在黑暗中似乎闪烁了一下。
江千鹤迎着他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的家……很远很远,远到……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柔和而坚定,“所以你看,我们其实挺像的。都是无根的浮萍,被命运丢到这个末世挣扎求存。”
“但是你要想开一点,虽然我们处境很糟糕,但这何尝不是换一种活法,如果不是末世,你现在还在实验室被电疗呢,更别说什么想不想家了。”
她说着,往前倾了倾身体,嬉皮笑脸地说:“如果你实在想家,不嫌弃我这个‘外来户’,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吧。”
“虽然我不是你的家人,可能也给不了你‘家’的感觉。但至少,我们可以是彼此在这条路上,最靠得住的同伴,一起活下去。”
温柔的月光,静静流淌在两人之间。
厨房里隐约传来张强的打鼾声和林小雨哼曲子声。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夜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陆沉久久没有说话。
虽然江千鹤说这些话表情嬉皮笑脸,但他不认为江千鹤是随便说的。
他望着江千鹤,镜片后的眼眸深邃如潭,翻涌着难以辨别的复杂情绪——震惊、茫然、一丝微不可察的悸动,还有长久冰封被撬动一角的无措。
许久,就在江千鹤以为他不会回应,或者会像往常一样用沉默拒绝时,一个极轻、却异常清晰的单音节,从他喉间逸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