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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冷面女王(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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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言昭面无表情地停下,他的腿上好像爬满了老旧电视机屏幕上狂闪的雪花点,等到这种煎熬的感觉过去,他才再次抬腿向前走。

崭新明亮的路灯在靠近居民楼时逐渐被陈旧的设备代替,归家的路上灯光忽明忽暗,还不如小吃街上各色挂着“烤生蚝”、“烤面筋”的灯牌亮堂。

想起方才嬴夏要他早点回家,李言昭自嘲地笑了。

如果公主知道他要回的家是一个不到三十平的背光出租屋还会这么说吗。

到家已是十点半,平时这个点赵文秀还舍不得收摊,今天家里的灯却是亮的。

李言昭用钥匙拧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成不变的拥挤的客厅,里面放着皮面已经开裂的旧沙发和一张锈迹斑斑的二手折叠床,它们的存在让住在这里的租客每次经过都要侧身。

出租屋除了一方可供开火的狭窄厨房只有一个没有干湿分离的卫生间和一间卧室。

赵文秀执意把唯一有床的房间让给了李言昭,她平时则睡在客厅的这张折叠床上。

沙发前支起桌子就是他们用餐的地方,此时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赵文秀站在一旁,腰上还系着印有“正大鸡排”的绿色围裙,笑容有些尴尬。

“儿子,你回来了。”

李言昭应声,卸掉了身上的书包。

桌子上的番茄炒蛋比平时看起来更油润,鸡蛋也更多,李言昭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仿佛在吃最后的晚餐。

“怎么样?好不好吃?”

赵文秀搓搓手,小心翼翼地问。

李言昭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灯光下的赵文秀。

童年记忆里那个年轻貌美的母亲已经在蹉跎岁月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粗糙干裂的手连同发顶生出的白发无不彰显着一个事实。

赵文秀老了,她过得并不幸福。

李言昭低下头三两口吃完了碗里的饭,沉默地立在洗手池前洗碗。冷水从水龙头流出,打出一片水花,赵文秀的声音与此同时在他身后响起。

“对不起啊小昭……妈妈今天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李言昭背对赵文秀的背脊依旧挺拔,他垂下眼睫淡淡地说:“没有。妈你别多想。”

擦干碗上残余的水珠,李言昭留下一句“妈我去学习了”就回到了卧室,赵文秀望着那扇锁上的门,终于敢抬手揉了揉僵痛到无法忍受的腰。

她的老毛病又犯了,等小昭开学她再去买膏药。

李言昭麻木地坐在桌前,英语磁带已经播了半卷,他却恍然不知Tim和Linda都说了些什么,满脑子都是隔着窗户还能听到的叫卖声,这些日复一日、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让他的心底泛起阵阵恶心。

距离他爸欠债跑路已经快八年了,这八年来,赵文秀又做保洁又做保姆,一个人同时打好几份工才在老家替他爸把二十万还完。

好在他稳定发挥的中考成绩打动了翘楚,让他得到了一个免招生名额,他和赵文秀也因此正式搬离了县城,来到了雪城这个新城市。

李言昭曾满怀希望地把这里当成一个新的开始,最先要面对的却是残酷的现实。

雪城的物价和房租都比老家那边要贵很多,即便有更便宜的房源,赵文秀还是咬咬牙租下了现在这间老破小,只为李言昭上下学能少遭点罪。

定居后的赵文秀也在这片居民楼附近连着的小吃街找到了新工作,她支了个摊子学着卖烤冷面,收入不算稳定,但好歹能让娘俩有口饭吃。

旧楼虽破,一些居民却淳朴,知道赵文秀和李言昭的家庭状况平时总是多加照拂,以居委会为首的左邻右舍经常来光顾赵文秀的小生意,有时也会送些免费的鸡蛋和新鲜蔬菜。

一并上门的是许多无聊的关心,比如“秀秀你还年轻呢,想没想过再找个男人给你撑腰?”,再比如“言昭啊,你妈养你不容易,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报答她。”

李言昭每次听到诸如此类都烦得要命,面上却又要装作感谢,搏一个懂事孝顺的名声。

他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也听过刘婶打麻将时不由自主感慨。

她说:“孤儿寡母,好可怜呦。”

这些闲言碎语如同无数判词,把李言昭这只蝴蝶标本钉死在一方衬布上。

我到底哪里可怜。

李言昭想。

可怜的是你们这些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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