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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程羡之在广陵殿跟李庭风要了一封赦免圣旨,圣旨拟定需要时间,他不敢耽搁,故而派韩近章率先带着口谕前往,倘若不是谢昭等人闹的那场劫持,陆家上下尽数已经人头落地,陆听晚断然等不到这赦免圣旨。
待李庭风拟好圣旨,程羡之马不停蹄赶往法场,从宫门到城北法场,马蹄不知翻了多少沿街摊子,程羡之在人群中纵马疾驰,暴雨前的狂风掠动起衣袖,凌利锐风刮过面颊,他脑子里想的都是韩近章能否赶在行刑之前拦下刑罚。
垂帘后的姜太后未动分毫,此事就在昨日程羡之从广陵殿去了法场后,都已知晓了,至于程羡之凭借什么说服皇帝愿意赦免陆听晚,除了二人之外无第三人知晓。
“陆明谦罪有应得,”李庭风摆正身姿,咳了几声说,“陆听晚此前便上举罪证欲揭其父罪行,此事程尚书方可作证。”
“陆听晚乃程尚书妾室,焉知程尚书不是为了包庇陆氏的片面之词。”谏议大夫有进言之权,讽议左右,以匡人君,无论官之品级,若有品行言论不当,都可在含章殿进言参议。
可即便是帝王,面对臣子的质疑,仍会心生抵触,只是病容里将这些情绪都忍下了,仍是一副仁君作态:“并非片面之词,相关呈报的罪证已提供给大理寺核对,而陆听晚确有揭发之功,只是……”
李庭风将目光转移到程羡之身上,长身玉立的人面容冷淡,目光对上帝王,颔首点了点头。
“程尚书因出使潭州督工,皇命驱策,公务情急,故而未第一时间呈上罪供,朕念及程尚书兴修水利有功,造福潭州百姓,此次功过相抵。至于陆听晚,举证揭露是乃深明大义,故而赦免其罪,此事无需再议。”
李庭风目光决绝,不容他人反斥,姜太后一言不发,程羡之费尽心思日夜兼程从潭州赶回只为力保陆听晚一人,她倒是心生好奇,这陆听晚到底于他有何用处。
珠帘后一声轻咳,李庭风微侧头:“太后对儿臣此意可有异议?”
姜太后伸出玉臂,洪掌宫俯身双手恭敬摊在前,姜太后搭上手起身,声音慵懒中不失威严:“我朝向来赏罚分明,既核查陆氏有检举揭发之功,陛下赦免其罪理所应当,至于私自违令劫持法场的那些禁军,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李庭风早就料到这一步,谢昭等人扰乱罚场秩序,干扰行刑,还伤了不少守卫军和京兆府府兵,倘若陆听晚有罪,那么这些人便是违抗皇命。
此罪可大可小,就看李庭风想如何断了。
“禁军谢昭私自劫持囚犯理应严惩,可若无谢昭劫持法场,陆听晚早已血溅当场,当年寒章令冤假错案,朕不想几年之后陆氏一案再被提起仍是冤案,私自行动故而有违军令,却并非只有过错,禁军三营一并杖军棍三十,罚俸半年。”李庭风小惩大诫,也算是给了个交代。
谢昭私自调用兵力,本该卸职入狱,若要深究死罪难逃。
姜太后唇角上扬,若有似无道:“既如此,诸位爱卿还有何异议?大岚历经百年风雨,飘摇未定,又逢天灾人祸,君主仁慈,是乃大岚之福也。”
既连太后都不再多言,含章殿下其他朝臣也只能受之。
雁声堂内,风信一夜十往的照顾陆听晚,她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陆听晚,比之先前花儿坠楼殒命后的她还要失魂落魄,就连话也不会说了。
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四下无人时,便靠在床角发愣,风信说话她不应,就好似听不见一样。
太医明明说是失语症,可风信怎么看都像是痴呆,她心里慌着,自知先前陆听晚与程羡之不对付,可将她从法场带回来的人是他,又安排太医前前后后治伤开药。
这几日下来,每日夜里他从外边忙完公务也都会到雁声堂看一眼陆听晚,陆听晚却好似不认得人,或者说是在逃避。
程羡之话不多,却知道她即便如今心神不俱,心力交瘁,定然也会顾着那些为她出生入死的三营兄弟。
他接过风信手里的药碗,玉勺盛起汤药,薄唇抵在汤匙边,轻轻一吹,不烫才递过去,风信没见过他这么温柔侍奉何人,对于这个家主,她向来是避而远之的。
递过的汤药落到陆听晚唇边,程羡之耐心等着她张嘴。
可陆听晚没动,油灯烛光斑驳,她面色还是苍白如霜雾,整个身躯透着股凄冷孤哀,眼中空洞无神,不知望向何处,蜷缩在床角时便似一张破碎的美玉,他想将碎玉搂近怀里,给她渡去身上的温度。
可他伸手触碰时,人就躲开了。
故而他把握着分寸,不曾逾越半步。孤高清冷之下的正人君子,不知隐忍了多少疯狂的念头。
良久那汤药凉了,程羡之举着的汤勺,她未碰。
第87章养伤
“谢昭等人违抗军令,劫持法场,陛下小惩大诫,此事就算过了,之后仍然能在禁军当差,你无需顾虑他们的安危。”程羡之收回汤匙,搅回药碗里,似乎很清楚陆听晚在想什么。
呆滞的人肩头抖动,有了反应。
“太医说你不能说话,是因一时受了重创,无法接受现实,”程羡之温声说,“陆听晚,我知你不是脆弱之人,陆家虽不在了,还有那些愿意为你赴死的兄弟,想必你也不愿他们付诸性命都要救下来的人,最终成了浮尸。”
风信在一侧听得心疼,眼眶都湿了。
程羡之再次举起汤匙,又是等了一阵,陆听晚这才愿意张嘴,直到汤药喂到一半,映月阁的露珠从屋外进来,对着床沿的人恭敬福身。
“主君,大夫人从潭州回到府上了,听闻二夫人受了惊吓,特意差奴婢前来将这上好的人参给二夫人补身子。”
风信接过露珠手里木盒:“多谢大夫人心意。”
“大夫人舟车劳顿,伺候她早生歇息。”程羡之语气略带生硬。
露珠有些为难,公孙雪还没抵达京都,京都关于陆家的传言便已传到滨州,是以,她早该想到程羡之撇下她火急火燎先行回京,加之听闻法场行刑时是程尚书领着圣旨救下陆家余孽。
她心底便更能确定,他此番回京,定是为了陆听晚的。
故而刚入府,便唤了管家询问近况,得知程羡之每日公务之外都会到雁声堂。何时起,那从不踏入雁声堂的人,开始日日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