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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什么呢?这是人家的儿子,又是咱们的主人,无论她说什么话,自然只有去听的道理。”
“可是这么突然,我上哪里去找药引子呢?药停了之后,我也没再和那边有联系,谁知道还有没有货。”
“这货还不好找?实在不行就去河里捞。每年水里有那么多溺死的女婴,你随便捞个回来,便是药引子。”
明明是话,霞章却觉得有些听不懂了。
他直接推开门,在两位妈妈一脸惊惧中开口问:“什么药引子?”
“少,少爷……”
莫霞章此时的脸色,堪比那十八层地狱里的阎王爷,他几乎是用生硬的口气在命令,“告诉我,药引子是什么?”
根本没料到他能闯进来,吴妈怕得跪下,抖若筛糠,“少爷,我求求你,这个不能告诉你啊,我说了的话,太太会杀了我的。”
霞章不同她纠缠,转身要走,“你不说,我自己去问她。”
“不要——”何妈怕得惊呼,成功拦住了他。
待到他回神,她在那种赦人的迫势中,颤颤巍巍地开口,“是,是早夭孩子们的骨灰。”
霞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何妈硬着头皮,再度补充,“是女婴们的骨灰。”
他张着嘴,第一时间俯下身,几欲作呕。
可他今天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呕了几下,也只吐出来一些酸水。
从这个时候,莫霞章的脑海中便被各种幻想出来的冰冷的幼小的婴儿尸体给注满。
他想到了秦淮河。
冬天的秦淮河。
活泼的女婴被人丢弃,她顺着河水飘呀飘呀,一点点地失了生机。终于,她的身体被人抱了起来,这位好心人是谁?
是吴妈和何妈。
还有站在她们身后的莫太太。
或许,或许莫太太的身边还有他自己。
小时候的,扎着小髻,点着胭脂,穿着毛茸茸暖烘烘的皮裘的自己。
这一幕太黑暗,太可怕了。
莫霞章在那一瞬间仿佛失明一般,瞧那青是黑的,翠是黑的,红也是黑的。四目望去,天崩地坠,眼中所见之一切都在旋转。
旋转,旋转。
他对何妈与吴妈的着急的呼喊置若罔闻,他凭借着一口气走出院子,如鬼魂般飘了回去。
这座被院墙围起来的古老宅子是他的家,是吞吃了他十四年的自由与常识,监牢一般的家。
走上一条廊道,莫霞章还能够清楚地记得幼时自己是如何在这里奔跑。
他仿佛还听到有人在喊他。
那人说:“小姐,您慢点,不能跑。”
她们喊他小姐。
是啊,他或许本身就是个女人。
他是吃了那么多的女人才能长大的,他如何不能是个女人?
莫霞章在那一刻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感觉身体的所有鲜血在他情绪的控制下一股脑儿地冲向大脑,害得他头昏脑胀,气息不畅。
他像是要死了。
不,或许他早就该死了!
他自以为超凡脱俗,实际上他也是旧社会的刽子手,是帮凶!
不,或许从他出生起,他的身上就沾染了封建主义资本主义压迫主义肮脏的血液!这个阶级几千年来贯彻到底的奴役,剥削,还是通过血脉传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