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页)
先是一条腿迈了出去,踩在坚实的平台上,然后,整个身子,才慢慢地从那扇窄小的窗户里钻了出来。
楼下,是王阿姨家开垦出来的一小块菜地,种着几垄青菜和葱。
地里的土,被前几天的雨水浇得又松又软。
我抱着阳台的栏杆,找好一个落脚点,松开手,轻轻地一跳,脚底便传来一阵柔软的、陷进去的感觉,鞋边上,沾上了一点新鲜的、黑色的泥土。
我绕开家属院的正门,从一片倒塌的、长满了青苔的院墙缺口钻了出去。
然后,我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慢慢地朝着那条种满了法国梧桐的巷子走去。
口袋里,揣着一颗我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那是我从妈妈的针线笸箩里,偷偷拿出来的、一颗最大号的、用来别被子的大头针。
巷子口那堵残破的砖墙后面,可以看到那辆黑色的奥迪,果然就停在那个老地方,一棵巨大的梧桐树的阴影里。
我等了很久。等到巷子里,连一个骑着自行车路过的人都没有了。
我没有跑,也没有鬼鬼祟祟。
只是像一个放学后,正准备抄近路回家的、普普通通的小学生一样,迈着平稳的步子,慢慢地,朝着那辆巨大的、黑色的奥迪车走了过去。
手,一直插在口袋里。
走到车的侧面,我弯下腰,假装在系自己那根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了的鞋带。
我蹲在地上,离那只巨大的、黑色的、散发着一股浓重橡胶味的轮胎,只有不到一臂的距离。
借着从梧桐树叶缝隙里漏下来的、最后的一点天光,我甚至能看到轮胎侧面,刻着一串我看不懂的、已经微微发黄的白色英文字母和数字。
手从口袋里悄悄地伸了出来。
那颗从妈妈针线笸箩里拿出来的大头针,被我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扁平的塑料头硌得我手心生疼。
我摸索着,找到了那个从轮毂上伸出来的、小小的黑色塑料盖子,用冰冷得有些发抖的手指,把它一圈一圈地拧了下来,紧紧地攥在另一只手里。
然后,我用那颗大头针的针尖,对准了里面那个亮晶晶的、小小的金属圆芯,闭上眼睛,轻轻地往里顶了一下。
“呲——”
一股强劲的、冰冷的气流,猛地从那个小孔里喷了出来。
那声音不大,却异常尖锐,像一条受惊的小蛇,狠狠地咬了我的手指一下。
我吓得猛一缩手,手心里那颗小小的塑料盖子都差点掉在地上。
我不敢再有任何动作,胡乱地把那个塑料盖子拧了回去,然后飞快地系好鞋带,站起身,继续用那种不紧不慢的、平稳的步子,朝前走去。
我没有回头,一口气走出了那条长长的、安静的梧桐巷。
回到家时,大门紧锁。
我掏出钥匙开了门,家里黑乎乎的,和我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径直进了厨房,找了一圈也没什么吃的,只好给自己冲了一碗麦乳精,甚至没顾上烧开水,就着温吞吞的凉白开搅和了。
麦乳精快喝完时,外面传来了响动。
那慢条斯理的、高跟鞋踩在水泥楼梯上的“笃笃”声,一声一声,不紧不慢,像敲在我心上。
我心里一沉,赶紧把碗里剩下的几口喝完。
妈妈推开门走了进来。
“怎么不开灯?”她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带着下班后的那种惯常的疲惫。
“我……我刚回来。”我站在厨房门口,小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