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醒(第4页)
夏季炎热,世子府前贯穿整个靖王府的河水流淌而过,粼粼水光倒影岸边扶柳迎风摇晃,抖落下星点枯枝。
苏晚月抖落袖上沾着的一点枯叶,微微一笑,对随侍女官道:“我们进宫。”
福宁殿内,皇帝确实早早得到了武德司探子回报,探子退下后,内侍才来通禀,靖王妃到了。
苏晚月伏地行大礼,看着上首的帝后,她眼眶微红,有盈盈泪光在眼里打转,哽咽道:
“臣妇叩谢陛下、娘娘天恩。昨日有惊无险,全赖圣上皇后慈爱保全。”
皇帝眉头微蹙,果然问道:“哦?昨日发生何事?你且道来。”
苏晚月用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臣妇入府时,见护卫们将王爷暂请于静室,皆因王爷旧疾骤起,恐其自伤。臣妇深知,皇上仁德,必不愿见亲王之尊受丝毫折损。”
随即,她话锋微转,露出几分忧虑:“只是王爷实是久病成疴,臣妇想着请王爷出来走动一番,或许还有康健的可能。谁成想,昨夜天黑,王宫中禁卫见了新面孔,一个士官不经通报几次三番带兵闯殿,惊得王爷咯血晕厥,到现在也不曾醒来!”
苏晚月以帕拭泪,恰到好处地停顿。
皇帝闻言,脸上露出震怒的神色:“这些狗奴婢,好大的胆子!徐善福,去查查,若属实,重重发落,不可姑息!”
一身紫袍的都都知徐善福喏了一声,退下了。
接着天子身体微微前倾,一副关切模样:“靖王果真至如此地步?太医如何说?”
“请了太医,却只是说王爷脉象浮游无力,非药石所能持久。”苏晚月黯然道。
接着,她又感激涕零:“幸蒙陛下仁德,日日珍品赏赐如流水般送入府中,真真皇恩浩荡。可恨府中竟有些刁奴,欺王爷病重昏聩,打着宫中旗号,中饱私囊,以次充好,甚至怠慢王爷用药!岂非平白污了圣人圣名?臣妇忧心这些刁奴玷辱天家恩德,然他们大都为入内省调拨而来,若是惩处这些刁奴,又恐伤了圣人一片善心。”
说到这,苏晚月自责低下了头。
这是内务了,负责的依制应当是皇后。天子表现出才知晓的怒气,“竟有此事?”随即将目光投向皇后。
这皇后不过是今年初封的后,瞧着年岁也不过二八,竟是个与苏晚月同龄的姑娘。她虽然不知里面情故,却也是顺着天子的口气,肃声道:“这等奴才自然该严惩,王妃不必顾虑,尽管惩治,想是出了宫外,他们便仗着资历拿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调与你的管事嬷嬷孙蒙,乃是正三品女官,若遇事不决,王妃可去寻她从旁辅佐。”
皇帝亦颔首:“侄媳无须忧心,若日后还有这等事,尽管进宫来,朕与皇后为你撑腰。”
苏晚月感动连连,叩首颤声道:“臣妇谢陛下,谢皇后娘娘。臣妾还有一不情之请,因王府年久失修,加上地方又广,仆从人手不足,臣妾想请陛下赦免一些王府旧人,让他们将功折过,继续干着原来的活计,如此,也可让他们知道陛下的宽柔,连他们小小的下人都能既往不咎。”连下人都可以饶恕,更何况血亲呢?
皇帝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他觉得自己选择的靖王赐婚对象太能揣摩圣意了,既顾全自己的圣名,又十分拎得清自己该干什么。
天子准了,些许小事,何必她专程来说。
天子觉得自己这个选择十分的英明。
这苏家女娘,可真是胆怯柔弱,连中馈庶务都处置不来,想来不过是徒有虚名,不足为惧。
皇后抚着腿上雪白皮毛的狸奴,如是想着。
帝后二人相视一笑,一副国泰家和的宁馨。
待苏晚月告退后,皇帝又叫了给靖王出诊的太医进殿,若苏晚月此时没走,会发现这太医正是之前被昭阳王请进永宁侯府诊断迷情药物的刘太医。
刘太医不敢耽搁,将萧玄览情况一一说明,最后只八个字总结——回光返照、药石无医。
作为官场和宫斗场上颠簸三十余年的老太医,刘守正太懂皇帝如今想听什么了,他索性说的更为清楚和明白。
“靖王如今是耗着精气在苦熬,他每多清醒一日,吐一回精血,便向死期更进一步,长此以往,恐怕撑不到三个月了。”
皇帝挥退了太医,便不由得琢磨起苏晚月的话。
他们需要这份表面的和平,既然萧玄览果真如太医所言命不久矣,他们更乐得彰显仁德,自然不会在明面上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这次面谈确实是皆大欢喜,皇帝知道萧玄览已油尽灯枯,心情大好,对于将萧玄览放出便不会反对。至于惩戒贪墨的下人,自然也是乐得做顺水人情,留个好名声。
他不仅没有责怪苏晚月随意放出王府那些旧臣,反而顺势又赏下大批绸缎珠宝,并且下旨责罚假借圣意搅乱靖王府的武德司,并且嘉奖禁军护卫有功。
一系列的旨意颁布下去,以示对靖王府的恩宠。
一大批赏赐源源不断送进靖王府。
与此同时,靖王府明仁宫内。
原本应当躺在床榻上的人此时坐在主座上首,下面跪着一干人等。
萧玄览把玩着手上的碧玉雕花的匕首,漠然道:“说说吧,孤昏迷的这些日子,你们都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