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省心(第1页)
林砚回到老宅,也喝了一碗藿香水。他喝完丫环就把碗接走,又给他递了一碟蜜饯。林砚吃了一颗,熟悉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这应该是东京城集味楼的,家里都知道他喜爱吃甜食,尤其喜欢集味楼的甜食糕点,应该是祖母随老都管回信中一起给他寄过来的吧。
多吃了一颗蜜饯,刚想回房休息,就听老都管来报说,门口有个男子晕倒了。林砚赶忙去看,就见一个儒生打扮的人,趴在门口的水沟边,晕倒了。
林砚吩咐了家丁把人抬进家来,一番救治,那人才幽幽转醒。又命人给他拿了两个饼子,书生看到了饼,挣扎着起身,好像不用嚼似的,三两口两个饼就吞下肚了。
等咽下最后一口饼子,书生抬头看向林砚,眼中早已布满泪水,他扑通一声,给林砚跪下了。
林砚让老都管把人扶起,询问了他的来历。
原来这男子叫张明远,是本地人。自小家贫,但从小便过目不忘,偷趴在私塾的墙角听课,作的文章,竟能比里面正式的学生来的好。于是父母便自小没让他干农活,而是咬牙供他念书。但近年收成不好,家中靠历年存下来的陈米,勉强度日。但最近米价疯涨,家里没钱买粮,加之父母劳累多年,一病,竟双双殒命。张明远无法,只得把自小积攒的书籍、文房四宝卖了,换了两副简易的棺木,在自家屋后挖了两个坑,把人埋了。
他从小读书,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父母生故后,家徒四壁,他又没有赚钱的营生,只能走上乞讨之路。但他从小熟读圣贤书,无论做了多少次努力,都没办法开口向别人乞食。就这样走了三四天,走到了这里,腹中饥饿,口中干渴,看到这座宅院前有条水沟,想喝点水填一下肚子,谁知道坚持不住,晕倒在水沟旁。
林砚听闻后沉默良久,他最近走遍大街小巷,看多了饿着肚子的人,听他们口中的求救呻吟,知道这其中的凄苦,何况这人也是个读书人,林砚一时心中升起一种同类人之感,于是开口道:“若张兄不嫌弃,可在林家找个营生,我家族中也有私塾,张兄若有空,可到私塾念书,若想科考,林家也可负责一路的科考的费用。”
张明远一听,心中震撼,深知自己命不该绝,这是上天派下的恩人来相助于他,颤颤巍巍又向林砚跪下,把头重重磕在地上,道:“林公子救命之恩,再造之德,张某铭记在心,此生无以为报,愿来世衔草结环,再报公子大恩。”
林砚让老都管把人扶起,交代给他临时安排了个房间,又让老都管去各族亲家了解看看是否有适合张明远的营生,还特意补充了一句,不要那些使力气的。又引得张明远千恩万谢。林砚摆摆手让老都管把人领下去了。
处理了张明远的事情,林砚才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疼得厉害。用手揉了揉,让丫环扶着他回房休息了。
林砚一觉睡到隔天早上,起来后整个人恍惚到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盯着床幔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老家。
而他前几日还在感叹在老家的日子快活似神仙,谁知道一转眼,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疲于应对,以至于昨日中暑头晕。
可见,人过得好的时候千万不能说,连偷着乐都不行,不然老天爷就会听见,给人找事做,反正不会给人那么逍遥自在的。
偷偷骂了两句贼老天,林砚起来洗漱,打算今日再去城楼那边看看,看能不能看见有米商运粮进来。
当他走到花厅,就听见小妹和另一个男子的声音,两人好像在讨论什么画作,相谈甚欢。等等,男子?哪里来的男子?
林砚心中吓了一跳,快步走进花厅,一看,原来是张明远,桌子的另一边是她小妹,还有她的贴身丫环芳菲。
林画和张明远看到他突然出现,都有点尴尬,齐齐站起来跟他问好。张明远更是主动解释道:“老都管替我在米铺找了个算账的营生,我想来给衙内道谢再走,未曾想碰见了林小姐,刚好她在描画,小生多嘴,点评了两句。”昨天在林家,张明远听下人打听,已经了解了这里居然就是湖州出去的大官林直的老宅。他不由得心中暗暗庆幸自己的好运气,若能得林家庇护,加上自己的才能,何愁不能一举高中。
又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林画,又看了一眼刚刚二人面前放着的画作,林砚心中不仅没有释怀,反而更有些不快了,虽然他收留了他,但是他一个外男,看到闺阁小姐,就算是无意间见到了,也得主动避嫌才是。
林砚不加掩饰,也不怕尴尬,眼神责怪的看向张明远,淡淡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以后有事在门口找老都管说就行。”
张明远岂能听不出他语气中的不快,当即尴尬得手脚无措,胡乱施了一礼便逃也似的走了。
等他走出大门,林砚才转过头也责怪的看向小妹,也是大姑娘了,怎不知人言可畏,有时什么事都没做,但流言就能杀死一个人。这种事林砚也不能多说哪怕一句什么,他是她亲哥,自然不会害她,但是旁人,尤其一个陌生人,哪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出什么事,他怎么跟长辈交代?
林画少有的在林砚面前觉得抬不起头,也不敢回看对上他的眼神,红着脸低下头走了。芳菲也赶紧把桌上的笔墨纸砚胡乱收拾一通,追着小姐的步伐走了。
林砚暗暗摇头,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让他省心。
如此有惊无险的过了三四天,这天林砚也是早早起来,照常想去城门楼上等着,再去码头上看看。刚洗漱完坐到饭桌前,才喝了一口茶,就听一个声音从大门口传来:“衙内,不好了。”
随着而来的是越来越重的脚步声,林砚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最怕就是听到这三个字,当即站起身迎了几步出去,见是自己派出去街上打探消息的随从,心中又沉下了几分,道:“怎么了?”
“衙内,不知怎的,城中突然疯传,临时仓只够全州府百姓再吃三天,吃完就没有粮食了!于是城中百姓突然暴动,全部涌向临时仓,临时仓守卫线快撑不住了!”
林砚脑中突然嗡的一声,下意识叫了一声:“不好!”随即整个人向外飞奔。
由于他最近几天经常出门,马就栓在门口的拴马石上,照看马匹的家丁看他跑出来,马上松了栓绳。林砚飞身上马,给后面追出来的随从道:“喊老都管,府里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