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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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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砚这才想起,他还穿着钟远的衣服,忘了给他了。得,回去洗洗再还给人家吧。

转身看看临福米铺,店内店外一片狼藉,希望朝廷和官府能有更好的办法安抚这些百姓吧。

林砚回家之后,听老都管说林画已经安全接回来了,便让老都管再去跟她说,这几天都不要出门了,一定要出门就要先告诉他,多带几个家丁随从才能出去。老都管去了一会回来说,小姐说知道了。

林砚已经换好了衣服,让人把钟远的外袍拿去洗了,就又要出门,老都管急急道:“衙内,这都什么时辰了,您午饭还没吃呢,这是要去哪啊?”

“我去趟叔公家,外面开始乱起来了,我们要先做好准备。你安排好大家把家里守好,大门和后院要多安排几个人把守,围墙根下也得有人看着。你先清点准备,若是人不够,就跟我说,我去各族叔伯那先要几个过来帮忙。还有,库房里的刀枪棍棒,你也去清点下,若有坏的,及时换了。”

“衙内,事情有这么严重吗?虽有流民,但是他们要进城也是不容易的,这城门几万大军都能挡住,没道理挡不住流民啊。”

“我也不知道,或许他说的对,流民不是敌人,不能把刀枪对着流民。”

林砚说着,耳边仿佛传来一个声音,“阿宝,别怕,我们走快点,外公家就快到了,到了就没事了。”

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萧瑟的街道,两边商铺没有一家是开门的,街上的小摊位也都空空如也,除了紧紧跟在他们后面奔跑乞讨的人,整条街道好像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林砚透过搂着他的身影的背后看去,那些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身形消瘦,眼窝深陷,他们好像已经说不出话了,只发出嘶嘶哈哈的声音,跟林砚梦中的鬼怪没什么两样。

就在那些人要扯到他的袖子的时候,一只宽大的手掌把他扯进自己的怀抱里,那是他的外公。

他们是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的?

林砚想起来了,那一年,母亲生下他还没出月子,林直就抬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张氏进门,很快张氏就生下林棋,所以在母亲在的那几年中,林砚其实很少见到父亲。他小小的脑海中有个认知,就是林直和张氏和一对弟妹,才是一家人。

很多事情林砚其实都不记得了,就是模糊的印象中,母亲的眼中经常蓄满泪水,只要母亲的泪水一落下来,小小的自己就会伸出手去帮她擦眼泪,但好像总是擦不干净,因为母亲一直都在掉眼泪。

直到走镖的外公来了,外公看到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儿,差点发疯,于是不顾父亲的阻拦,强行带走母亲和他。林砚记得祖母在婢女的搀扶下追在后面,喊着他,跟祖父说,他是林家嫡子,林直在朝为官,妻子若叛逃离家,林直以后就不用做官了。祖父才停下脚步,对祖母许诺,他只带走他们最多三年,等女儿身心恢复了,再送回来,对外两家就一并宣称,他身体不好,需独女归家照顾。也希望林直能借此机会想清楚,是否真的要宠妾灭妻。

往后三年,是林砚迄今为止,最快乐的三年。外公带着母亲和他一起去走镖,他们走遍天南海北,他看过长城的雪,也吃过岭南的荔枝。

母亲时时抱着他,教他读书写字,也常告诫他长大了要左手执卷,深谙大义,也希望他右手握剑,报效家国。

外公则对他说,什么狗屁大义,长大了跟你那个榆木脑袋的爹一样,只会之乎者也,看着老实,干得却最不是人事。当然,外公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等他母亲不在的时候。所以外公经常会在他要读书的时候,悄悄用零食或者他自己做的小机关,把他引走,带他去学习拳脚功夫,刀枪棍棒。

外公身手很好,他走镖一辈子,是很有名的镖师,也是他见过最洒脱的男子,他有一把胡子,总是自己修剪得整整齐齐。他像书里面的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走镖的路上,他带着他帮助过很多人。但是被人欺负了,也不会忍,大吼一声就扑上去了,往往这时候,挑事的人看他这样子,反先被唬住了,失了气势,很快就输了。

所以他外公跟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君子,什么是君子?就是活着随心,但要对得起天地良心。若还能护得住自己的家人,那便是连天都在帮你了,帮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君子。”

所以到后面,外公死了,林砚很想对他说,你还没护着我娘再不受欺负,也没护着我长大,您怎么就能离开?但是外公永远都不会回答他了,他也永远都听不到外公爽朗哈哈大笑的声音了。

而那个地方,是外公的家,清河县。

那时候林砚六岁,很快就要到三年之约,外公正计划着再接一趟镖,最好是跟林家一个地方的,这样就能顺道赚一回押镖的钱。但是突然就有镖师来报,说街上多了很多流民,是附近的州府发大水,农田全部被淹,所以百姓出逃。

但是清河县自己也自身难保,因为在此时,接连的雨水过后,清河县突发蝗灾。

林砚永远记得,那时候的天气也如现在一般,闷热,好像人都不能喘气一般。而后就是蝗虫,刚开始只有几只,后面就是遮天敝日的整个天上都是。外公和镖师们把他娘亲和他的房间门窗都再加上一层木板,但还是不能阻止蝗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进来,钻到林砚的床上,他被吓哭好几次。

赤地千里,饿殍千里。官府不得不开仓赈灾,但这一举动引来了更多的流民。县城里被流民占满了,乱了。当地的的有钱人能跑的都跑了,跑不掉的,家里被洗劫一空,当然,洗劫的或许不止流民,还有趁火打劫的当地人。官府人手严重不足,县大人让外公组织民兵维护治安。

在官民的努力下,治安稍稍好转,但一场瘟疫,彻底打乱了节奏。瘟疫,也不好说就是流民带过来的,但是他们的嫌疑是最大的,所以刚开始发生的时候,当地的百姓还和流民又爆发了一场恶斗,尽管他们也已经几天没吃饭,但是他们怨恨这些流民毁坏了他们的家园。林砚长大了之后觉得,或许不能把全部责任推在流民身上,只能说,这一场场的意外,造成了清河县的灭顶之灾。

死伤的人数更多,很多人的尸体暴露在夏日的灼热下,很快腐烂发臭。城里生病的人越来越多。负责收拾一地尸体的外公首当其冲,他也倒下了。为了阻止清河县已经被传染了瘟疫的百姓跑出来,官府只能下令封城,人畜无一例外,当然也包含那些还没患病的,他们都只能待在城中等死。

在最绝望的时候,外公安排了镖局的弟兄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将他和娘亲送了出来。外公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娘亲和他不肯回林家,在半路上等着,希望能等到那个爽朗的笑声,嘲笑他们的瞎担心。

后来,后来他们不止等了一天,他们等了三天、四天。。。。。。整整半个月,等来了一个消息,朝廷派官兵来了,他们进清河县了,但里面无一活人。

他也忘了,最后见到外公的时候,是什么场景。

“他是谁啊?”

老都管好奇一问,沉浸在回忆中的林砚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声音大了起来:“不是,您是不是越老越糊涂啊,我说一句您问一百句的,恁地啰嗦!我走了。”

老都管被林砚骂的眨了眨眼睛,原来还觉得衙内离开了东京城后脾气好很多了,啧,还是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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