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照不宣(第1页)
击退夜袭,天色已微明。关墙上下,一片狼藉,疲惫的士兵们抓紧时间舔舐伤口,搬运尸体。
林烬顾不得满身疲惫,交代卫锋清理战场、重整防务,便迫不及待地冲向瞭望塔。
塔内,炭火依旧。沈砚靠在窗边的软垫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些许清明。焦尾琴放在他身侧。看到林烬浑身浴血、甲胄破碎地冲进来,他深潭般的眸子微微波动了一下。
“阿砚!你醒了!”林烬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关切,几步冲到近前,想扶又不敢碰,手足无措得像个孩子,“感觉怎么样?毒解了吗?内伤如何?军医!军医呢?”
看着林烬那毫不掩饰的焦急和眼中深藏的担忧,沈砚心中那最后一点冰封的壁垒,悄然融化。他扯出一个极其虚弱的微笑,声音沙哑:“死不了。。。毒。。。暂时压住了。多谢。。。将军。。。及时一箭。”他指的是对霍惊云那一箭。
一声“将军”,让林烬心头微涩。他知道,沈砚还需要时间。他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关于十年离散,关于这些年他是如何活下来的,关于那道伤疤。。。但现在,不是时候。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林烬深深地看着他,目光复杂,“当年破庙悬崖,若非你。。。我早已是枯骨一堆。今日铁门关,若非你。。。此关已破,北境沦丧!阿砚,我。。。”他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沈砚迎着他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看到了枕边那块合二为一的螭纹佩。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温润的玉身,感受着断口处完美的契合。十年颠沛,十年追寻,所有的苦难与孤独,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归宿。
就在这时,一个尖细傲慢的声音在塔楼下响起:
“林副将何在?兵部特使、钦差监军张公公驾到!还不速速出来接旨?!”
林烬眼中的温情瞬间化为冰冷的厉色!他拍了拍沈砚的手背,低声道:“你好好休息。外面的事,交给我。”他抓起玄铁枪,大步走下塔楼。
塔楼下,一名面白无须、身着锦袍、眼神阴鸷的中年宦官,在几名气息精悍的带刀侍卫簇拥下,负手而立,趾高气扬。正是兵部尚书心腹,监军太监张让。
“林副将,好大的架子啊!”张让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咱家奉旨监军,星夜兼程赶来,你不但不迎接,还让咱家在关下喝了一夜的冷风?莫不是。。。这铁门关,已经姓林了?”
“末将甲胄在身,激战方休,未能远迎,公公见谅。”林烬抱拳,不卑不亢,声音带着战场归来的煞气,“不知公公此来,有何旨意?”
张让被林烬身上的血腥气和杀意慑了一下,随即又挺起胸膛,展开一卷黄绫圣旨:“北境副将林烬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境战事胶着,主帅贺擎苍重伤昏迷,朕心甚忧。特遣兵部员外郎、钦差监军张让,即刻赴铁门关监军督战,核查军情,整饬军务!凡北境一应军机要务,皆需报监军知晓,得其允准方可施行!钦此!”
圣旨内容如同冰水浇头!核查军情?整饬军务?军机要务需监军允准?这分明是夺权!是朝廷对北境军、对他林烬的极度不信任!在狄军大兵压境、铁门关岌岌可危的生死关头,派个阉人来指手画脚?!
“林副将,接旨吧?”张让皮笑肉不笑地将圣旨递过来。
林烬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缓缓抬手。就在指尖即将触到圣旨的刹那!
“报——!”一名浑身是血的斥候连滚爬来,“将军!急报!狄军主力。。。狄军主力拔营后撤三十里!”
“什么?!”林烬和张让同时一愣。
斥候喘着粗气:“千真万确!狄营一片混乱,似有内讧!还有。。。狄王金帐方向,升起黑烟!疑似。。。发生变故!”
峰回路转!狄军竟然后撤了?还发生内讧?
林烬眼中精光爆射!机会!天大的机会!他猛地收回手,看也不看张让和他手中的圣旨,厉声喝道:
“卫锋!”
“末将在!”
“点齐‘黑鸦营’所有骑兵!轻装简从!随我出关!衔尾追击!痛打落水狗!”
“得令!”
“王猛!”
“末将在!”
“关城防务,由你暂代!严守关隘!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林烬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张让。
“遵命!”
“还有!”林烬看向瞭望塔,“保护好沈先生!他若少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命令如疾风骤雨,根本不给张让插嘴的机会!林烬翻身上马,玄铁枪直指关外:“开城门!随我——杀!”
沉重的关门再次开启,林烬一马当先,率领着如同黑色洪流般的“黑鸦营”铁骑,冲出关外,向着退却的狄军,发起了雷霆般的反冲锋!马蹄踏碎冰雪,卷起漫天烟尘!
张让拿着圣旨,僵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浑身发抖:“反了!反了!林烬!你藐视圣旨!咱家定要参你一本!参你一本!”他的咆哮声被淹没在震天的马蹄和喊杀声中。
瞭望塔上,沈砚倚在窗边,看着那道一马当先、如同烈焰般冲向敌阵的玄甲身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指尖轻轻拂过枕边完整的螭纹佩。
河清海晏,道阻且长。
然心灯已燃,前路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