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夜（第1页）

燕晔的意识从冰冷刺骨的剧痛和窒息感中缓缓浮起，仿佛溺水者终于冲破水面。心口那撕心裂肺的绞痛正被一种奇异的柔和力量缓缓抚平。

“凤凰涅槃起死回生，小晔飞盾，魂游迷梦终须醒。”

一个声音，清泠如玉珠落盘，温润似江南烟雨浸润过的旧梦，在他耳边极近处响起，带着一种能安抚灵魂的奇异力量。他感觉自己被一双并不温暖、甚至有些冰凉的手臂轻轻环抱着，一只略显僵硬的手正有节奏地、温柔地拍抚着他的后背。那动作带着种生涩却又无比珍重的意味。

随着那拍抚，胸口的灼痛如潮水般退去，沉重的窒息感也逐渐消散。燕晔艰难地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继而缓缓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曲无音那张近在咫尺的、苍白却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庞。他鸦羽般的长睫低垂，那双总是蕴着死寂与疏离的眸子，此刻正清晰地映出燕晔有些狼狈的倒影。目光专注得近乎炽热，让燕晔恍惚间觉得，似乎在很久远的过去，也曾有人这样深深地、专注地望过他。

“是……你救了我？”燕晔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曲无音的那双潭水般幽绿的眸子仿佛要将他吸进去：“我不想你继续痛苦下去，所以我醒过来了。”

“燕哥你洗个刀这么磨蹭的……”唐糖咋咋呼呼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最后一个字在她看清河边情景时猛地噎了回去。小炮萝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苏醒过来的、漂亮得不像真人的长歌鬼正亲密地环抱着燕晔，嗯……她瞬间觉得自己比星落道长那盏引魂灯还亮，讪讪地缩回了脑袋。

燕晔有些尴尬地松开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衣料冰冷顺滑的触感。他撑着地面想站起来，惊讶地发现心脏处那纠缠他多年的沉疴旧痛竟奇迹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被冰泉涤荡过的清明与舒缓。

“我们过去吧，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他低声对曲无音说，语气不自觉地放缓。

曲无音微微颔首，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步履轻盈，悄无声息，仿佛融入了林间的阴影。

临时营地里，魂灯幽蓝的光芒勉强驱散着一小片夜色。星落正没什么形象地蹲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将熄的篝火余烬，一抬头看见燕晔和他身后的曲无音，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了起来，动作大得差点把旁边正在调息的山河带倒。

“woc！你怎么醒过来的？！”他手中的树枝“啪”一声掉在地上，脸上写满了“见鬼了”（虽然确实是）的震惊和毫不掩饰的警惕，“规则的限制呢？！被你吃了？！”

曲无音转眸看他，唇角那丝因燕晔而起的、极淡的柔和瞬间消失殆尽，恢复到那种冰冷的、毫无波澜的状态：“限制并未消失。”他的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体现。”他顿了顿，补充道，“现在的游戏难度，太低了。”

“我很好奇，”苏明忆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冷静发问，目光却不动声色地快速扫过曲无音周身，像是在评估一件高危物品，“你们的游戏难度，具体是如何判定的？”

“低难度的一级游戏，活人玩家死亡率在50%。”曲无音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二级，70%。最高难度三级，99%。这不是祂举办的第一场‘游戏’了。”

“这个死亡率……”燕晔的心猛地一沉。五成死亡率？这还只是“低难度”？

“死亡率的增长并没有规律，只是越来越多。”星落抱着手臂，重新倚靠回身后的枯树，姿态看似慵懒，但盯着曲无音的眼神却锐利如探照灯，“因为第一批被卷进来的人，根本攒不够在第一轮游戏间歇开启商店的积分，买不到任何保命的东西。那五成的死亡率，大半都折在这时候吧？而收割这些生命的，除了那些‘野怪’，恐怕也有你这位‘游戏’固有存在的‘恶鬼’——曲无音的一份功劳，对吗？”他的话语像一把精心打磨的匕首，直刺核心。

“是又如何？”曲无音立刻冷声回应，没有丝毫犹豫或愧疚，幽绿的眸子直视星落，“这与我们这些‘固定存在’无关。第一轮不会有真正的BOSS战。死亡，多源于玩家间的自相残杀和……你们遇到的那种失控者。”

“噗嗤——”唐糖忍不住笑出声“漂亮哥哥，你被他套话啦！”

“不算套话。”曲无音看向唐糖，冰冷的语气稍稍缓和，“这些都属于游戏内可获取的基础信息。若涉及更高层面的规则……”他抬手指了指虚无的上空，“祂不会让我说出口。”

“好了好了，”星落摆摆手，打断这暗藏机锋的对话，“既然小晔铁了心要带上你，那我总得让你交个底……”

话音未落，除曲无音外，所有人眼前都突兀地浮现出一行幽蓝色的半透明文字

【商店已开启】恭喜玩家存活，获得基础积分奖励：10。

与此同时，燕晔的视野里还多出一行私密提示

是否提交【血之花】？（状态：未绽放）

燕晔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否”。这东西或许关键时刻能救命。

“这么快第一轮就结束了？”苏明忆讶然。

星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果结算这么快到来……”

“就意味着，50%的死亡率指标，至少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曲无音虽然看不到面板，但似乎能感知到结算的讯息，平静地接话。

“看来这次很棘手啊”星落一边说，一边快速在空中虚划，浏览着只有他能见的商店列表。眉头越皱越紧。

燕晔则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状态栏下方多出的一个缓慢波动着的细长条：“我的血条和蓝条下面……怎么多了一个‘精神值’？”“San值，俗称理智条。”星落头也不抬，随手从商店里兑换出几个土豆和蘑菇，竟直接胡乱丢进将熄的火堆余烬里，“清零了，你就会变得和刚才那个蜘蛛毒萝一样，成为这游戏里只知道杀戮和游荡的怪物。更详细的，”他朝曲无音的方向努了努嘴，“问你旁边那位‘人形百科全书’。”

曲无音盯着星落糟蹋食物的动作，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终于没忍住，走上前，沉默地将土豆从火里扒拉出来，仔细埋进还有温度的火炭底下，又将蘑菇掰开，串在干净的树枝上，斜插在火堆旁。说来也怪，这些来自商店的食物几乎瞬间就被烤熟，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生命值清零，你会死，成为祂的食粮。”曲无音拿起一串烤好的蘑菇，递给燕晔。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燕晔却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不同于以往的滞涩，仿佛在陈述一件与他自身息息相关的事实。“精神值清零，你会失去自我，变成游荡的劣鬼，或者……成为滋养这个世界的‘肥料’。”他在叮嘱他。

“哇！星落你什么时候买的土豆蘑菇？好香！就是好烫！”唐糖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串吹气，试图用食物的温暖驱散内心的寒意。星落瞥了曲无音一眼，手忙脚乱地用树枝叉起一个滚烫的土豆，两只手来回倒腾，龇牙咧嘴地抽气：“商店里有现成的……呼！该死怎么这么烫！……‘烤熟即食’选项，贵一点但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