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第3页)
几杯下肚,二月天寒地冻间,一股暖意却流经四肢百骸,肝胆皆暖。
“杨兄,”陆庭松斟满酒杯,郑重道:“今日若非你在御前剖析利害,我虽无愧,然恶名袭扰,终非美事。这份情谊,陆某定然铭记于心。”
杨晏压低杯沿,与他轻轻碰杯,仰头一饮而尽:“我并非徇私。只是见不得清流空谈,以虚名损及实干之臣。尔之忠勤,陛下深知,我亦深信得过。”
酒至半酣,二人皆已微醺。话题从朝堂纷扰转到边关雪、阙都月,再至家中妻儿趣事,言笑晏晏,推心置腹。
再几杯下肚,陆庭松有些醉了,他拍着杨晏的肩头,慨然道:“想当初,你我金殿之上争得谁也不肯让谁……如今竟能在此对酌畅谈,世事果真难料!”
好在醉意公平,一旦发作便不留情面,即便平日最古板方正的杨晏,也难得有些失态。
杨晏敞开心扉,摇头时一抹浅笑:“彼时只觉,陆将军勇烈有余,细思不足。”
“我当初也觉得,杨尚书迂阔太过,不近人情!”陆庭松接口,两人相视,不由哑然失笑。
原本只是两人勾一勾嘴角,陆庭松却怎么也压不住那一点荡然。
他抬手扶额,揉了揉因醉意抽痛的眉角,莫名压抑不住的笑从唇间流露,越笑越至开怀。
他忽而猛地站起身,举杯对月,声如金石掷地,朗朗立誓:
“今日陆某对月发誓……愿此身为剑,破万里烽烟,为大戠江山荡平奸佞……”
“此志日月可鉴,天地共证!”
杨宴抬眼望去,见那人面上一片绯红,正欲照常开口刻薄几句,却也因醉酒,只觉大脑迟钝许多,竟然忍不住,亦起身举起酒杯,接住一片月光:
“君之志即我之志。愿身为大戠之盾,江山辅弼,守社稷清明!”
愿辟千秋太平。
二人对视一眼,酒盏相撞,酒液倾洒交融。一同仰面饮尽后大笑起来,在一片酒案狼藉间同醉倒在这方庭院,笑意经久不散。
昔日龃龉难言,此刻,却尽数化于这携满酒气的大笑不言中了。
衣冠松散间,不知谁的胳膊压着谁半边衣角,亦不知谁扯着谁的袖口,不肯松手。
不知过了多久,陆庭松忽觉面上一凉,勉力睁眼。朦胧间,只先见头顶高悬明月,而后是漫天飞雪。
他转过头,见杨晏也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此刻他正定定望着天空,不知是在看月,还是在看雪。雪片积落彼此发间或额面,又迅速消隐。
“杨晏。”陆庭松忽然开口,语气间已然清明,不见醉意。他听身边人低应一声,沉默半晌,才缓缓道:“多谢。”
杨晏等了半天,没想到只等来这莫名其妙的两个字,不由嗤笑一声:“谢事,还是谢人?”
陆庭松摇了摇头,抿去唇间落雪,否认的干脆:“都不是。”
杨宴不明所以,却没再追问。
只是,他此刻并不知晓,往后三十余年间,自己都将困于天顾六年二月的这场大雪,日复一日,原地踏步,不知今夕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