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封京(第1页)
天启二十七年冬天。
京城头场雪来得突然,鹅毛大雪卷着风,把紫宸殿的琉璃瓦都盖成了白色。
宫墙根的雪没到脚踝,巡逻的禁军踩着雪走,甲胄碰出的声音在安静的宫道里响,像钝刀子在磨石上蹭。
东宫偏殿里,李承恩靠窗坐着。他手里捏着本《资治通鉴》,眼睛却盯着窗外的雪。窗棂上结了冰花,把他侧脸映得有点模糊,只有手指无意识摸书页的动作,显露出他心里不太平静。
“殿下,李德全来了。”贴身太监小禄子轻手轻脚走进来,声音压得特别低,“还带了御膳房的人,说陛下赏您一碗参汤。”
李承恩合上书,指尖在书脊上轻轻按了下,那儿藏着个夹层,里面是三天前左忆托人送的蜡丸密信。
信上就八个字:“雪落时,我必至。”
他抬起眼,眼底的波澜早收住了,只剩平时的冷淡:“让他们进来。”
李德全踩着雪进了偏殿,身上的貂裘沾着雪粒。他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像雪地里的冰碴子,透着冷:“太子殿下,陛下想着您这阵子心绪不宁,特意让御膳房炖了参汤,给您补身子。”身后的小太监端着个描金托盘,托盘上的白瓷碗冒热气,参香特别浓。
李承恩扫了眼那碗参汤,鼻子动了动,参香里掺了点很淡的甜味,不容易闻出来,但他还是察觉了。
他心里冷笑,脸上没露声色,伸手去接托盘:“麻烦李公公跑一趟,也替我谢过父皇。”
他指尖快碰到瓷碗时,小禄子突然脚一滑,身子撞向托盘。“哐当”一声,瓷碗掉在地上,参汤洒了一地,没一会儿就在冷地上冻成了冰。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小禄子吓得赶紧跪下,不停磕头,额头很快渗了血。
李德全脸色一下子沉了,眼里的杀意都快冒出来:“没用的东西!连碗汤都端不住!”他看向李承恩,语气带着试探:“殿下,这……”
“无碍。”李承恩语气平淡,“雪天路滑,难免失手。李公公回去告诉父皇,参汤我心领了,就是最近胃口不好,怕是辜负了父皇的心意。”
李德全盯着李承恩看了好一会儿,见他神色坦然,不像装的,终于咬牙说:“那老奴就先退下了。殿下要是想吃什么,尽管跟御膳房说。”说完,他狠狠瞪了小禄子一眼,转身甩着袖子走了。
偏殿的门刚关上,李承恩扶着小禄子的手突然收紧。小禄子疼得咧嘴,却不敢出声——他知道,刚才那下“失手”,是殿下暗中示意的。要是喝了那碗参汤,这会儿他早成尸体了。
“去查查,御膳房是谁炖的参汤。”李承恩声音压得很低,“还有,盯着李德全的行踪,他今天来东宫,肯定不只是送参汤这么简单。”
小禄子点头,捂着额头退了出去。偏殿里只剩李承恩一个人,他走到窗边,看着李德全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眼底的温和全没了,只剩透骨的冷。
他弯腰,从碎瓷片里捏起一点冻住的参汤,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果然是“牵机引”。
“父皇,你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他低声念叨,指尖的瓷片被捏得咯咯响。他走到书架前,转了最上面那本《论语》,书架慢慢移开,露出后面的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叠密信,都是他偷偷联系大臣的证据,还有张京城地图,上面用红笔圈了东宫密道的出口,那是左忆要来的路,他得保证不出错。
这时候,黑木崖的议事帐里,气氛像崖下的寒江,冻得人喘不上气。
左忆站在桌前,手里捏着张信纸,是湘西土司旧头领吴奎送来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却透着狠劲:“皇帝答应给我湘西土司的位子,我要是能献上左姑娘的人头,再烧了粮草,马上就能兑现。我已经带一半旧部在崖西的寒林埋伏,就等姑娘自己送上门。”
“吴奎这叛徒!”老秦气得拍着桌子站起来,腰上的弯刀拔出来一半,“姑娘,我这就带人去埋伏,把这叛徒的头砍了,给兄弟们报仇!”
左忆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她把信纸放在桌上,目光一一扫过帐里的将领。镇南王皱着眉,李珩握着剑,周瑞站在一边,脸色凝重。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却有力量:“吴奎要的是我,不是你们。我们现在去埋伏,只会打草惊蛇,让他提前烧了粮草。”
“那你想怎么办?”镇南王问,语气里带着担心,“难道真要你去送死?”
“当然不是。”左忆走到地图前,指着崖西寒林的一处峡谷,“这儿是寒林唯一的出口,也是吴奎必经的路。周瑞,你带二十个东宫侍卫,装成影卫,提前去峡谷埋伏,就说皇帝派你们来接吴奎,等他带人进了峡谷,就动手抓他。”
她又看向老秦:“你带药商子弟,去粮草营附近巡逻,故意让吴奎的人看见,让他们以为我们还没察觉他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