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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热(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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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他硬逼出三分中气,甩出几个字:“赵卿……办得利落。”

话音甫落,整个人便脱力般往软枕里陷了陷,仿佛想借那绵软藏住几分心虚。

脖颈却硬梗着,只朝着车帘方位,略往上昂了昂下巴。

舒窈火气未消,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会过萧承璟的意来。

抿紧唇线,终是伸出手,拈起赭黄帘布,往上一提,动作里满是不情不愿。

帘子被掀开道缝,落日金光,刀似的刺入昏暗车厢。

萧承璟眼皮微抬,朝帘外那尸骸横陈的景象冷冷一掠:“照原定路线……”他气息短促,每个字都像抽筋剜肉般吃力,“至猎场行宫……暂歇。”

语落,是短暂的沉寂。

舒窈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梁帝以她为饵,虽然可恶,但未必不是个机会。

眼下晋都余孽尽除,或许可以以此为借口,为鲁伯祖孙搏一线生机。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牵起一丝极其寡淡弧度:“陛下运筹帷幄,臣女……佩服。”声音四平八稳,听不出半点波澜,唯独佩服二字,裹了薄冰带着寒气。

她继续道:“既然余孽暗桩已除,臣女斗胆,请陛下开恩。”她将强撑的弧度彻底隐去,语气只余恰到好处的恳切,“鲁伯祖孙,不过是受臣女牵连的可怜人。陛下胸襟如海,可否高抬贵手,放了他们?算作臣女替陛下引蛇出洞,尽了些许绵薄之力的……一点回报。”

肩头剧痛阵阵翻涌,萧承璟抬掌虚按在伤处,修长五指下意识收拢。

许是因为利用了她,他心头无端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

目光掠过她抿得发白的唇线,他脱口道:“准了!”声音干脆得连他自己都微微一怔。

他眉峰一敛,将那点异样压下,扬声道:“赵俨!去办!”

舒窈绷紧的心弦猛地一松,深深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臣女叩谢陛下恩典!”

萧承璟再不发一言,阖了眼,似是沉沉睡去。

车厢里陡然静了下来。

唯余两道气息,一道浊重,一道细弱,各自裹着心思,在逼仄的空气中交缠。

到了猎场行宫,太医细细查验伤口后,手背往萧承璟额角贴了一瞬,便烫得缩了回来,倒抽一口凉气:“嘶……陛下这伤……”他声音变了调,“伤口狭长纵深,又经车马颠簸,寒气污物尽皆逼入腠理,已成金创瘈疭之势!这高热,便是凶兆初显!务必立刻清创,剜去腐肉……”

待腐肉剜净,敷上药膏,包扎停当,太医才长舒一口气,转向崔尽忠:“崔总管,陛下今夜最为凶险,高热不退,恐生谵妄惊厥。需彻夜有人值守,冷帕敷额,温水擦身散热,汤药煎好立时服下。若有异状,速速唤我!”

崔尽忠连声应喏。

待宫人为高烧昏沉的萧承璟换上洁净的中衣,掖好被角,这才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退至殿外。

廊下风灯摇曳,将舒窈的侧影拉得老长。

崔尽忠趋步上前,愁容满面地对着在此避嫌的舒窈深躬一礼,恳切道:“姜娘子,圣躬违和,皆因……护持娘子所致。”他试探地抛出护持二字,眼风不着痕迹地扫过舒窈低垂的眼睫,“眼下太医虽已施治,然圣体灼热,凶险未除。老奴斗胆,请娘子移步入内,亲侍汤药……”

见舒窈似有迟疑,他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子推心置腹得意味:“于情,圣上为娘子负此重伤;于理,娘子是亲历之人,深知陛下伤情起落。万望娘子勿辞辛劳。”

舒窈被崔尽忠这番话架在了高处,只得低低应了声好。

脚步虚浮地挪进内殿,僵着身子坐在榻边矮墩上。

崔尽忠见她认命似的去绞帕子,心下稍定,立时寻着了由头:“哎哟!这汤药的火候最是紧要,奴才得亲自去盯着点!”

话音未落,脚已抹了油,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殿外。

舒窈将绞得半干的冷帕,轻轻覆在萧承璟的额头上。

目光落在他血色尽失的唇瓣上,心口无端地泛起一丝涩意。

一言不合就囚禁她,动不动就怀疑她,试探她的梁帝。

此刻,也只不过是个会生病会受伤的凡人。

唏嘘间,萧承璟似是像被噩梦魇住,整个人倏地向左翻去,眼见就要压到伤口。

舒窈呼吸凝窒,未及他想,扑身上前。

探掌抵住他温热的右肩,运足了力气往下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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