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第1页)
赵俨将军挟着一身浓重的血腥气,撞进蟠龙金顶帐时。
崔尽忠正屏气凝神,缩在御案旁的烛影里伺候。
几点猩红的血珠子,顺着赵俨铁甲的缝隙流出,溅在殷红的地毯上,洇开几团暗斑。
赵俨咚的一声单膝砸地:“陛下。”声音带着厮杀后的粗哑,“查实是旧晋玉门郡王宇文博暗中煽动暴民,制造混乱。”他斟酌一番才道,“意图劫杀质女。”
劫杀二字一出,崔尽忠眼皮急跳,偷眼觑向御座。
萧承璟眸光骤然一暗,指尖循着舆图墨线,点过旧晋冀幽、豫中、雍凉三州,凝滞于毗邻礼国的边雍凉州玉门郡。
食指重重叩在舆图上:“礼王……可曾牵涉其中?”
赵俨回禀:“礼王并未动兵支援宇文博,然则——”他话锋一转,带着审慎,“若质女殒命于大梁境内,礼王或以梁国护卫不力为由拒纳贡。”
萧承璟眉头轻皱,思量片刻,寒声道:“增派小股精骑,继续袭扰玉门边境,务必令他……寝食难安。”
他将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崔尽忠见萧承璟眉宇间似有寒霜凝起,心下一凛。
若非晋土初定,梁军兵马亟待喘息,更兼礼王态度不明。
只怕圣上立时便要发兵,踏平玉门郡,以泄心头之恨。
“臣遵旨。”赵俨抱拳应诺,凝滞片刻,又开口道,“此番贼人直扑文书别院,显是知晓质女价值。臣请增派玄甲卫戍守。毕竟……”他微顿,像是在掂量着什么,“质女安危,关乎陛下与礼国周旋之策。”
崔尽忠眼珠微转,暗忖道。
赵将军接旨生擒质女时,分明不情不愿,此刻倒主动请缨。
莫非……他也觉出圣上待姜氏非同寻常?
未等崔尽忠琢磨透赵俨那点心思,萧承璟眉梢微动,目光倏地扫来:“崔卿。”那声音初时冷硬,却在尾音处略缓,如同冰凌边缘化下的一滴水,“今日动静不小。她那边……怎么样?”
崔尽忠何等乖觉,心知此问非比等闲,忙将腰身又深俯几分,恭声回禀:“圣上垂询,奴才斗胆实陈。姜娘子她……确受了些惊悸。奴才劝慰半日,才勉强归座,落座后哀叹连连,向奴才探问起一件旧物。”
“旧物?”萧承璟又将尾音略拖长了那么一瞬。
“是。一枚铜印。”崔尽忠答得利落,眼风扫过赵俨,“说是被赵将军收去了。”
崔尽忠话音未落,却见萧承璟扫了眼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抬手从那奏章缝隙里挖出一枚小巧铜印,状似随意的在掌心掂了一掂,随即捻转起来。
烛光映着他幽深的眸子,辨不出喜怒。
忽地,他指尖一松。
啪。
铜印落回御案,发出轻响。
萧承璟掌心朝下覆住铜印,指腹摩挲着印底纹路,喉间滚出一点低笑,目光却沉沉地压在赵俨身上:“赵卿所虑,朕自有分晓。”
说罢,萧承璟不再看赵俨,抬了抬下颌,对着一旁的崔尽忠吩咐道:“去,告诉她,人皆安好。”他指节一收,将铜印拢回掌心,添道,“再寻一幅礼国山水画给她送去。”
“奴才……遵旨。”崔尽忠喉头发干,躬身领旨,垂着眼皮退下。
崔尽忠抱着紫檀描金画匣,匆匆赶往文书别院,一路上直道是自己多心了。
若陛下真对姜氏存了私心,岂会拿这故国旧景来探她的心思。
文书别院内,舒窈缓缓抚过画面粗糙的肌理,抬眸望向崔尽忠,眼底竟是一片澄澈的坦荡,掺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崔内侍,此画笔意苍劲,令人见之忘俗。只是……”她话锋轻转,素指虚点向案角那叠待查卷宗,“此景倒让我想起一事。案头旧牍,冀幽、豫中俱已理毕,唯雍凉一域文书,因毗邻母国边陲,窈窈…实在不敢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