掣盐(第2页)
舱外是茫茫夜色与无尽江水,舱内只有她清浅的呼吸声相伴。
这偷来的片刻宁静,让他那颗在风浪中飘摇的心,暂时得到了安定。
翌日晨,天光未大亮,一只矫健的海东青便破开晨雾,精准地落在谢昭伸出的臂鞲上。
他解下鹰爪上的细小竹管,迅速阅罢,仓促提笔回信。
又将竹管重新缚好,轻抚海东青的羽毛,那猛禽便振翅而起,很快消失在天际。
不多时,天空又开始飘起雨丝,不紧不慢地下了整整一日,将整个江面笼罩在烟雨朦胧之中。
第三日寅时,天色墨黑,零星灯火在雨中闪烁,仪真批验所的轮廓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逐渐清晰。
此时批验所前的江面已颇为热闹,大小盐船、货船簇拥等候,桅杆如林,船灯在水面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人声、水流声、摇橹声混杂在一起,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沉闷。商贾们或披着蓑衣立在船头张望,或挤在简陋的棚下低声交谈,空气中交织着焦灼与期待。
李清白一路握着谢昭的手,望着窗外密集的船只和严阵以待的官兵,手心不禁沁出冷汗。
谢昭与她十指相扣,低声道:“不必忧心。掣验官那边早已打点妥当,不过是走个过场。”
尽管谢昭语气笃定,李清白的心却依旧高悬,指尖在他手背微微发颤:“真的……万无一失吗?那些官兵必定查验极严……”
谢昭收紧与她交握的手:“放心,绝无问题。”
李清白勉强压下心头慌乱,脸色却依旧苍白。
她暗自盘算,若真有个万一,谢昭被当场拿住,她无论如何也要去找父亲和唐琰,哪怕跪下来求,也要求他们网开一面。
天色渐明,雨势稍歇。批验所沉重的朱漆大门在卯时初刻缓缓开启,执事人役鱼贯而出,各悬牌面,开始维持秩序。
谢昭松开她的手,随众盐商到南门内的仓巷,步入南掣厅报到,按章程领取底马编号,然后静候在厅外廊下,等待叫号。
另一边,他们的盐船凭南掣厅发放的文书,被缓缓放入木关,沿着指定航道,最终停泊到盐所东角门外的天池码头。
巨大的盐包堆积在船上,如同一座座沉默的小山,等待着决定命运的掣验。
李清白站在不远处为他们安排好的等候区,目光紧紧追随着谢昭挺拔却隐没在人群中的背影,只觉得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当官吏高声叫到谢昭的底马编号时,李清白的心险些蹦出了嗓子眼。
她几步上前,对那胥吏挤出笑脸:“官爷,民妇……民妇想随夫君一同进去。”
“妇人不得入内!此乃定规!”
她急忙从袖中摸出一块早已备好的银锭,飞快塞入胥吏手中,恳切道:“官爷行个方便,民妇绝不添乱。”
胥吏掂了掂银子,面色稍霁,侧身让开一条缝,小声道:“快些进去,莫要声张。”
李清白立即跟上谢昭,一同踏入气氛肃穆的南掣厅。
只见厅内,领筹人执大旗号令,脚夫们将二十包盐共作一行,整齐摆列。
执事人手持饱蘸黑烟灰的大笔,自第一号至第二十号,依次在盐包上写下硕大的编号。
谢昭的目光在厅内扫了一通,先是落在主位那位面生的监掣官身上,又锁定他面前那个装着二十根绿头签的签筒,心中已然有数。
李清白却眼尖地发现,厅中一名负责记录的吏员,以及旁边监督的九名商人之二,这三人面孔极为眼熟,分明是她曾打过交道的锦衣卫!
她心中慌乱,背后瞬间冒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