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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舒(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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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鹿怀舒打了个哆嗦,猛地睁开眼。

眼前一片昏暗,潮湿腐朽的空气混合着劣质木料和尘土味,蛮横地钻进鼻腔,呛得鹿怀舒咳嗽起来。每一次震动好似都牵动了浑身的伤口,疼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这是什么鬼地方?

鹿怀舒只感觉自己骨头缝里仿佛都透着酸软无力,稍微一动,眼前便阵阵发黑。她勉强直起身子,等那阵眩晕过去才看清自己身处何地。

目之所及的是一间低矮、狭窄的屋子,墙壁是粗粝的土坯,靠近墙角的地方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屋顶上盖着干枯的茅草,微弱的晨光从稀疏的缝隙里挤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划出几道斜斜的光柱。光柱里,细小的尘埃如同受惊的虫豸,上下翻飞。

寒意透过身上单薄且同样布满补丁的粗布旧衣,毫不留情地钻进骨头缝里,鹿怀舒下意识抱紧双臂,却只摸到自己瘦骨嶙峋的胳膊,隔着薄薄的衣料,清晰地硌在手心。

鹿怀舒低头,借着那可怜的光线看向自己交叉在胸前的双手。指节粗大突出,皮肤粗糙发黄,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黑色污垢。再往下,是两条细瘦伶仃的腿,被同样破旧的裤子包裹着,几乎感觉不到肌肉的存在,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就在此时,一段陌生的记忆蛮横地撞进了她的脑海里。

如同所有玄幻小说里写的那样,她,鹿怀舒,21世纪积极向上的新时代青年,穿越了,穿到了一个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朝代——大虞。

原主和她同姓同名,也唤作鹿怀舒,是个养在深闺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那是她八岁之前的事了。八岁那年,原主父母双双战死沙场,偌大的家业瞬间落入了原主二叔鹿明德和二婶鹿张氏手里,夫妻二人见钱眼开百般作践,硬生生将原主从原本开朗活泼的孩子害成了如今这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而就在昨夜,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悄无声息地夺走了这可怜少女的最后一点生机,一朵花还没来得及绽放,就悄无声息地凋谢在了寒冬深夜。

梳理完脑海中的记忆,鹿怀舒双手托住小脸望向窗外,长长地叹了口气,很糟糕吗?好像也不是。毕竟她在现代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和一个算命的老瞎子相依为命,整日里靠坑蒙拐骗过活,来到这里好歹还多了几个家人——虽然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硬要说的话,无非就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罢了。

就是不知道老瞎子如今怎么样了?鹿怀舒有些惆怅地想到,自己不在他身边看着,他不会喝酒把自己喝死吧。

“人呢?死丫头!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还没等鹿怀舒整理好情绪,一阵尖锐的声音就透过薄薄的木板门传了进来,“今儿可是老夫人六十大寿的正日子,你还不赶紧滚出来干活?!若是耽误了,小心我禀告二夫人扒了你的皮!”

老夫人寿宴?正日子?

记忆碎片迅速翻涌拼凑——对,就是今天!鹿府为了给这位鹿家的老封君庆祝六十整寿,广撒请帖宴请京城勋贵。整个将军府,为了这场体面,已经张灯结彩、忙碌筹备了月余。而他们眼中那个“晦气”的孤女鹿怀舒,自然是被勒令待在柴房“静养”,轻易不许出去“冲撞”贵人。原主也确实在高烧中昏沉度日,无人问津。

可现在……

鹿怀舒的目光,缓缓扫过自己枯瘦的手臂,扫过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还磨破了的旧衣,最后落在那扇被踹得摇摇欲坠的门上。

既然来了,就不能谨小慎微、唯唯诺诺,被人拿捏,草草度过一生。鹿怀舒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她鹿怀舒最擅长的就是“大闹天宫”了,鹿府?等着在京城扬名吧!

墙角放着只瘸腿木箱,里面是原主仅有的几件衣物,全都破旧不堪。鹿怀舒蹲在箱子跟前边翻边骂,这二叔二婶也太不是东西了!数九寒天的日子,外头积雪未消,原主居然连件像样的过冬衣服都没有,先不说样子老土看着像是几十岁老太太穿得,连最起码的抵御严寒的功能都没有,活活把人往死里整。

翻了半天终于找出一件相对厚实点的浅灰色旧袄裙,鹿怀舒换下身上的破衣裳,用冰冷刺骨的井水胡乱抹了把脸,用一根磨得发亮的木簪草草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

镜子里映出的脸,苍白憔悴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衬得那双眼睛格外大,也格外空洞。嘴唇干裂脱皮,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吹跑。

很好,要的就是这副模样。鹿怀舒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吱呀作响的破门。

门外,一个穿着体面青缎比甲、梳着油光水滑圆髻的管事婆子正叉着腰,一边嗑瓜子一边破口大骂,骤然看到门开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随即又觉得失了气势,立刻挺起胸脯,指着鹿怀舒的鼻子吼道:“作死的小蹄子······”

鹿怀舒快步走到婆子跟前,气沉丹田,转了转手腕,狠狠朝着管事婆子圆盘般的大脸上呼了一巴掌:“你不过是条跟在鹿张氏跟前的野狗,谁给你的胆子站在我这个将军府二小姐跟前狗吠?”

管事婆子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鹿怀舒,手停在半空哆嗦着,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鹿怀舒轻蔑地笑了笑,趁着婆子愣神的功夫,快步从她身边经过,朝着前院走去。

鹿府前院。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夹杂着宾客们阵阵谈笑声、恭贺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食物香气、熏香气息,还有冬日里暖融融的炭火味道。雕梁画栋的回廊下,悬挂着大红的绸花和精致的宫灯。衣着光鲜、环佩叮当的仆役们端着精美的食盒和酒壶,脚步轻快地在廊下穿梭,脸上洋溢着与柴房截然不同的“喜气”。

厅堂内暖意融融,巨大的鎏金炭盆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炭,驱散了冬日的严寒。空气中浮动着暖香和酒菜混合的醉人气息。正中的主位上端坐着今日的寿星——鹿老夫人,她穿着一身象征福寿的深紫底绣金线团纹的锦缎袄裙,头上戴着镶嵌着翠玉和珍珠的抹额,面容富态,眼神却透着几分疏离的冷淡。

鹿明德夫妇陪坐在鹿老妇人左右,热情地招呼着来往的宾客。在鹿张氏旁边,坐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肤白似雪,指尖如葱,高贵疏离,让人不敢靠近,正是鹿家二房的嫡女,原主的堂姐——鹿福槿。

最先和鹿怀舒对上眼的是鹿福槿,看见这个多日不见的妹妹时,鹿福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是在思考眼前叫花子是谁。待反应过来后鹿福槿眉心狠狠一跳,一向冷静的面容上出现了几丝慌乱,匆忙起身就想过来抓住她,鹿怀舒却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

她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一眼,仿佛被厅内的热闹和香气所吸引,踉跄着脚步,直直朝着厅堂中央那张摆满了珍馐佳肴的大圆桌扑了过去。就在她踉跄着靠近桌子边缘时,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向前一扑!

“哗啦——哐当!”

鹿怀舒双手在空中扑腾几下,精准带翻了桌沿上一大盅刚刚端上来的金汤花胶鸡,沉重的青花瓷炖盅砸在地上摔得粉碎。硕大的花胶、滑嫩的鸡块,连同滚烫的汤汁一齐泼溅开来,一部分淋在她破旧的裙摆和鞋面上,更多的则泼洒在脚下价值不菲的波斯地毯上,迅速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污渍。

而她自己也因为这一绊,狼狈地摔倒在地,手指划过地上的碎瓷片,几滴鲜血瞬间沿着手掌心流下。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的丝竹声、谈笑声、觥筹交错声,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厅堂入口处,那个倒在一地狼藉中的瘦弱身影上。震惊,疑惑,探究,嫌恶……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众人眼中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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