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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药香(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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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时,整个晒药场已成巨幅人体经络图。

足少阳胆经的金线正与西沉落日重合。

戌时的油灯爆出灯,吴天在厢房用桑皮纸拓印尸体製成的《內景图》。

手抄本《医林改错》摊在膝头,王清任的解剖图与眼前尸体竟有七分相似。

当他描到“卫气出於下焦”时,窗外忽然传来重物坠地声——药童送来具暴毙的盗马贼。

太阳穴还插著半截柳叶刀。

下刀快准,如针灸般。

子时的月光染白停尸台,吴天握刀的手不再发抖。

陆济世要求他沿胃经剖开盗贼大腿,肌理间果然有暗红色的经筋交错。

“膏之原,出於鳩尾。”老郎中刀尖挑出块颤动的膏脂,掷入火盆竟燃起青紫焰火。

焦臭中吴天忽然顿悟:昨日诊治的胃痛妇人,压痛处正对应此刻剖开的梁丘穴。

五更天的露水凝在《灵枢·经脉》篇时,吴天终於发现铜人模型的秘密。

当他用特定力度按压足三里,模型也有反应。

模型眼珠竟会转向对应的臟腑位置。

晨雾中陆济世的声音突然响起:“这套崇寧年间制的铜人,当年要换三匹西域良驹。”

——

蝉鸣撕开午时的暑气。

吴天跪坐在青竹帘筛下的光斑里,三指虚悬在绸商王员外腕间。

细葛中衣已被汗浸透,粘著后脊的《濒湖脉诀》在肌肤上烙出“浮脉惟从肉上行”的硃砂字痕。

“左寸浮数。”他舌尖抵著上顎,竭力捕捉指腹下的跃动——那脉象像惊蛰后的蚯蚓。

时而拱起时而潜隱。

陆济世的铜尺突然点在他尺泽穴:“再候半息。”吴天屏息凝神,终於触到脉管深处细丝般的涩意。

“浮为在表,数主热证。”他偷瞥案头《伤寒论》残卷。

“当用银翘散加减。。。”话音未落,铜尺已敲碎砚台

飞溅的墨汁在脉案上洇出个狰狞的鬼面。

“舌!”陆济世枯指钳住王员外下頜。

吴天这才惊觉患者舌尖絳红如硃砂,苔面裂出沟壑——晨间背过的《舌鉴》突然鲜活起来:“阴亏火旺之象,当滋水涵木。”

他蘸著碎砚里残墨疾书:六味地黄丸易熟地为生地,加牡丹皮三钱。

写至“泽泻”时笔锋一滯,昨日炮製的泽泻片在记忆里浮出霉斑,忙添上“陈久者佳”的蝇头小楷。

文学天赋到底是有的,字学的也快,本身这儿的字与繁体字差的不大。

药童捧著方子离去时,屏风后转出个面如金纸的妇人。

吴天搭上她腕子便蹙眉——脉象沉细似藕丝,却在关部突兀地打了个结。

他忽记起月前错判的滑脉,指尖不自觉发颤。

“劳宫穴。”陆济世突然出声。

吴天以拇指按压妇人掌心,苍白肌肤下顿时现出蛛网状青纹。

“血痹虚劳。”

他脱口而出,又慌忙翻查《金匱要略》,“当用黄芪桂枝五物汤。。。”

铜尺这次敲在他曲池穴:“看眼瞼。”妇人抬眸的剎那。

吴天看见她瞼內淡紫的络脉。

如冻僵的蚯蚓盘曲成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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