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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沈放一手捂住后脑,想要站起来,却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有黏腻的热意顺着后颈淌下来。
“道长,对不起。阿松交代了,绝不能让你回去的。但是我……我又不能在这陪着你……我只能这样将你留下了!”
九娘的眼睛睁的很大,喘息道:“放心,你留在这里不会被人发现的。你身手这么好,等你醒了,肯定也能想办法走出山谷去。可我……我耽搁不得了。”
沈放竭力攥着九娘的手腕,心中焦急如焚,额上青筋暴起,断断续续道:“不行……你不能回去。他就是放心……放心不下你……你回去了也没用,我去才行,你这样乱来……要后悔的!”
“后悔?”九娘忽然摇摇头,“不,我这辈子已经后悔的够了。”
“道长,你知道后悔是什么滋味吗?后悔就是自己恨自己,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旁人恨自己尚且有解,可自己恨自己哪里有尽头?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永远也不要体会后悔的滋味,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阿松他是中毒了,是不是?他强撑着不让我知道,可我一看就能猜出来,他中的是妃子笑,来抓他的是陈韩潇,是不是?”
沈放脑海里似有一根弦,已在崩断的边缘:“你怎么……”
“因为这毒,原先是我亲手给他下的。”泪水从她圆睁眼睛里淌出来,淌过美丽苍白的脸庞,“……道长,咱们无论谁回去都没有用,陈韩潇的心太毒了,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他。”
“只有杀了陈韩潇,只有我去杀了陈韩潇……这一切才能结束。”
沈放的嘴唇开开合合,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抵不住晕眩之感如山呼海啸一般汹涌而来。最终还是没支撑住,昏死了过去。
九娘扶他躺好,从洞中翻出伤药,胡乱给他上了一些。
她顶着寒风,钻出了山洞口,沿着来时的路跑了回去。
一身白裙被狂风卷的翻飞,满头乌发好似漆黑的绸缎,被风雪凌迟成丝丝缕缕。雪水渗进了鞋子里,双脚被冻得麻木,失去知觉。只凭着双腿艰难地移动,可她心里反倒不是原先慌乱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自嘲的念头:原来,人都是这样卑劣的啊。
贪生怕死、欺软怕硬,好似与生俱来。
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对着沈放下手,却无论如何没胆子反抗陈韩潇的暴行。她不敢对着禽兽撒哪怕一个谎,却敢肆无忌惮地一次又一次欺骗那个叫陈松的少年。
原来所有的可怜之人,当真都有可恨之处。
九娘脚下忽然一滑,整个人跌进了松软但又刺骨的白雪里,脆弱又狼狈。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冷了。
她忽然想起,那一天夜里,她一身伤痕,故意躲在他每晚回房的必经之路上。待他练完刀,踩着月色轻快地走来时,她忽然冲出去——也是这样状似无意,脆弱又狼狈地晕倒在他怀里。
便好似一朵娇弱的花,扑进了滚烫的铁水,便好似一滴冰凉的泪,攀附上灼热的红烛。
少年人生得一身好力气,却只能手足无措地托起她。他的衣服仍旧没好好穿着,敞露出钢铁似的胸膛来,正适合那一头柔软的青丝堆叠上去。
她听见他砰砰跳动的心脏,汩汩流动的热血,听见他慌乱又急切地低声喊她。
“嫂嫂?嫂嫂!”
“阿松。”她喃喃回应着。
我再不想做个可怜的、胆小的、百无一用的人了。
我后悔的够了。
该让真正的恶鬼悔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