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第2页)
雾像未干的血痂,死死贴在黄土高坡的沟壑里。
山坳深处的老槐树被截去半截枝桠,断口处缠着浸过桐油的麻布,却仍有新绿从裂痕里钻出来。
树干上,一面用缴获的白洋布染制的党旗正被风扯得猎猎作响
镰刀锤头是用灶膛里刮的炭灰混着捣碎的红荆子花调的颜料画的,或许还掺了些说不清是谁的血
——许是包扎伤口时蹭上的,许是哪双握过枪的手没擦净的。。。
边缘被雨水浸得发皱,那点暗红却像压在箱底的血书,在晨光里沉甸甸地坠着人的眼。
李队长站在磨盘搭成的简易台前,四套灰布军装在晨光中泛着粗粝的光泽。
“林同志,张同志。”李队长抖开一件军装,袖口密实的针脚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老刘班长临走前缝的双层布,说拿这个擦手术刀最趁手。”
衣领内侧用红线绣着“救死扶伤”四个小字,针脚歪斜却郑重。
张冠清接过衣服时,摸到内袋里硬硬的物件——是把用炮弹皮磨成的小手术刀。他别过脸咳了一声,镜片后的眼睛有些发红。
轮到程修远时,少年踮着脚去接明显大一号的军装。
李队长突然单膝跪地,粗糙的手指捏着粗线,就着晨光给他收腰:“等打了胜仗,缴获鬼子呢子料,给你做套合身的。”线头咬断时,老茧刮过程修远冻裂的手背。
沈知微的军装最特别。
李队长从怀里掏出条染过红药水的绷带,仔细叠成五角星别在她领口:“这是王政委牺牲时用的止血带,现在传给你。”绷带边缘还留着深褐色的血渍,在晨风中轻轻颤动。
“全体都有!”李队长突然挺直腰板,军装肘部的补丁摞着补丁,却被他熨得笔挺。
他身后,二十多个伤员互相搀扶着站成两列:断臂的战士用仅存的左手攥着步枪,腿骨外露的老兵把绷带在手腕上缠了三圈,连发着高烧的少年兵都咬着木棍直起身
——他们是见证者,也是这面党旗最鲜活的注脚。
“林烬、张冠清、沈知微、程修远同志。”李队长的声音像砸在冻土上的石头,每一个字都带着分量,“上前一步。”
林烬率先迈步,怀表在棉袄内袋里滚烫如燃炭。
张冠清紧随其后,炮弹皮磨的手术刀在掌心硌出红痕;
程修远攥着《楚辞》的手指泛白,书页里夹着的干枯枣叶簌簌作响;
沈知微最后站定,领口那枚用王政委止血带改的红五星,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
李队长从怀里掏出四枚铜质党徽,边角已被磨得发亮。他先给林烬别上,指尖触到对方胸前的怀表,突然低声道:“这表停在4时11分?记住这个时辰——咱们欠的血债,都得在这时候讨回来。”
张冠清的党徽别在军装第二颗纽扣上,正对着心口。李队长拍了拍他的肩:“你划开的伤口能救命,更能划开鬼子的五脏六腑。”
程修远踮着脚迎向党徽,李队长干脆把他抱起来,让那枚徽章贴着少年冻裂的脖颈:“路修远,志更要远——等你长到能扛枪,这徽章就是你最硬的护心镜。”
最后轮到沈知微。
李队长的动作格外轻,红五星与铜党徽在她胸前重叠时,他忽然扯开自己的衣襟
——心口处,一道子弹擦过的伤疤正对着党徽的位置。
“看见没?这是鬼子给咱盖的戳。”他笑起来,伤疤像条苏醒的蜈蚣,“往后你的针,既要缝伤口,更要缝住这江山的裂缝。”
风突然停了。
李队长转身面对党旗,右臂猛地举过头顶。“举起右手!”他的吼声惊飞了槐树上的寒鸦
“跟我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