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3页)
他摊开《楚辞》,指着那些陌生的字句:“这些……是什么意思?”
林烬看着少年脏兮兮的脸和澄澈的眼睛,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明德书店里,自己也是这样指着书页,一字一句教林时念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江风呼啸,浪涛拍打着船身。
林烬深吸一口气,指着书上的字,缓缓念道:“路漫漫其修远兮……”
程修远跟着念,声音混在风里,飘向远方。
在这艘载满苦难的船上,有人教他念了人生第一句诗。
第99章1937参军
晨雾未散,死亡先至
天刚蒙蒙亮,统舱里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
林烬猛然惊醒,看见几个船员正粗暴地拖着一具枯瘦的尸体往甲板走。
那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眼窝深陷,肋骨根根分明,像具蒙着人皮的骨架。他的老伴瘫坐在污浊的地板上,干枯的手还保持着拽住丈夫衣角的姿势,指甲缝里渗着血丝。
“昨晚就断气了!”船员一脚踢开老妇人的手,“再闹连你一起扔下去!”
扑通——
尸体被抛入江中,连水花都轻得可怜。老妇人爬到船舷边,浑浊的眼泪砸在甲板上,却发不出声音。
程修远死死攥住《楚辞》,书页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日头最毒的时候,几个穿绸衫的商人躲在遮阳棚下打牌。他们脚边的篮子里堆满火腿罐头,油腥味勾得附近的孩子直咽口水。
“小崽子看什么看?”一个镶金牙的胖子突然揪住偷看的男孩,“拿东西换!你娘不是戴着银镯子?”
男孩的母亲哆嗦着把儿子拽回来,手腕上果然有道新鲜的淤青
镯子早被抢走了。
张冠清突然起身走过去,把手术刀插在商人面前的木箱上:“磺胺换罐头,干不干?”
金牙胖子盯着他染血的绷带,最终悻悻地推过来两个罐头。
夕阳西沉时,船尾爆发骚动。
“有虱子!这群穷酸把虱子带上船了!”穿貂皮大衣的太太尖声嚷嚷。她的仆人正拎着滚沸的水壶,往缩在角落的人堆里泼,一个小女孩被溅到胳膊,疼得直嚎。
程修远刚要抬脚,林烬已经攥住了那仆人的手腕。
仆人挣了两下没挣开,抬头正要怒骂,却瞥见林烬敞开的衣襟里滑出半块染血的怀表——表链上还缠着半根带血的布条,像是刚从什么豁口上扯下来的。
他猛地想起前几日码头上传的“拿人”传闻,脸“唰”地白了,手一松,水壶“哐当”砸在甲板上,沸水溅了自己一鞋也顾不上擦,只一个劲往后缩:“您……您是……”
林烬没说话,只松开手,用袖口慢慢擦了擦怀表上的血迹。
那仆人看他指尖沾着的暗红,又瞅了瞅甲板上难民里几个带着伤的,腿一软差点跪下,连滚带爬躲到太太身后,再不敢抬头。
深夜,程修远被声音惊醒。
隔壁铺位的孕妇在偷偷咬自己的手腕——她怕临盆的呻吟吵醒旁人招来打骂。血顺着苍白的嘴唇往下淌,在船板上积成小小的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