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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自己有些埋怨那个只能在千年前见到的人。他把星语者的使命之类的事情看得比父君和我还重,所以才会刚生下我就一走了之。
他的人生了无遗憾了,可我成了没有母亲的小龙,父君也日日夜夜思念着他,甚至为了回去陪在他身边,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
如果因为他,父君也不在我身边了,那我大概会恨他的。
父君知道我的不满,他承诺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可在我七岁那年他还是悄悄回去了,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我知道后很生气。但实际上,那次父君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就回来了,并没有过度消耗龙晶的力量。
等到很多年后我才意识到,自己那时的不高兴或许是由于父君没有带上我。我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之后父君再也没有回去见母亲了,但他也没什么时间悲伤,因为单一个我就足以让他费心劳力。
九岁时我在石心森林里玩耍,不经意间去到千流与黑沙王庭棘峰谷地的交界带,戍边的龙族大将驱逐我离开,但我没多久又偷偷折返回去。
棘峰谷地,那个毒雾弥漫的神秘峡谷,是母亲身死的地方,也是我的出生地。
黑沙龙族心目中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大名鼎鼎的龙祖黑死神在那里长成,黑沙王庭的旧址也在其间。
如今黑沙王庭两位少君都是在龙岛出生,而我却诞生于这黑沙龙族的圣地。
我想,我命中注定是要将这片疆土收入囊中的。
理想很远大,现实却有些骨感。我背着大将偷闯入棘峰谷地,被里面的毒雾折腾得够呛,还好死不死地碰到了那两姐弟。
黑龙莱塞娅,红龙凯洛斯。
——黑沙王庭的两位少君。
这不公平。连最小的凯洛斯都比我大一些,他们极不厚道地二打一,我挂彩逃回圣白宫,把老黑龙医官吓得掉色,还第一次见到父君冷脸的模样。
之后再回想起来,我当时应该伤得挺重,有只眼睛还差点瞎掉了。
然而彼时我无暇他顾,全然沉浸在自己落败的愤怒不甘以及担心惹父君生气的心虚中。说到底是我闯入了别人的地盘,较真起来还是理亏的。
没多久我还得知,那两姐弟向大黑龙邀功无果,反而被他们各自的母亲吊起来打,差点黑龙变红龙,红龙变黑龙。
不论如何,我讨厌黑沙王庭。我觉得自己终有一日会将其吞并。黑沙龙族自诩龙中上族,视龙仆的性命为草芥,瞧不起一切异族甚至包括其他王庭的龙族。
我的野望大概不是与生俱来,只是千流时时受到它们的压迫,平日里父君每皱眉十次就有七八次是因为它们——嗯,剩下两三次是因为我。
反之对于潮洇王庭,我就很乐意与它们和谐共处,而不会想着什么时候将其吞并。
听圣白宫里的人说,母亲死后蓝龙主君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出现在父君面前,直到我五六岁大时情况才有所好转。
那其实不是他的错,我知道的,他捅的那一刀不仅成全了母亲,还保全了我。父君和我都能理解他,也不曾怪罪他。
蓝龙主君每次来圣白宫总会逗我玩,熟络之后我有模有样地喊他戈利汶,他说我没大没小,跟那群蠢鱼一样。我知道她们对我父君也是直呼其名,从不会规矩地喊主君。
十岁的某一日,我通过龙晶手镯感知到戈利汶的到来,却没见他来找我玩。于是我四处找寻,最后发现对方在风歌庭内与父君谈话。
他说自己已经了无牵挂,打算带着海龙一族回归深海了,希尔妲她们也会跟着回去,毕竟塞壬本就属于大海。
至于潮洇剩下那些不具有海龙血统的龙族,就让它们并入千流。自然的,潮洇王庭也就归属千流王庭了。
父君沉默了许久,问,那你当初的牵挂是什么呢。
——为什么教廷覆灭了一千年都不曾回归深海,现在却突然想开了。
最初蓝龙主君顾左右而言他,在父君平静的注视下,他忽然抹了抹眼睛,开始向父君道歉,重复着说对不起,说自己真的没办法宣之于口。
最后父君无言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片刻后转身离开,没有再和蓝龙说一句话。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戈利汶时,总能在某个时刻发现,他正默默看着我的眼睛。
那一刀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许有些太残忍了。
我去银月湾见了塞壬们,她们一如既往地嬉笑着投喂我,而后偷偷掉了好多珍珠。
我也很想哭,但忍住了,毕竟我哭起来肯定没有漂亮的珍珠。她们像我的姐姐,也像我的母亲,我从小到大的裙子几乎都是她们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
黛娜她们抱了几只更大的珍珠羊给我,希尔妲则整理好她们新做的衣裳。知道我不爱穿裙子,她们学着准备了其他样式的衣服,从十岁一直到长成,尺码齐全,甚至连我突然长胖都考虑到了。
我问她们为什么不考虑我突然变瘦,她们哭着哭着又笑了。
装了好久的风轻云淡,跟她们道别时我还是哭了。百灵学着父君的模样逗我,说冰霜龙不下雪改下雨啦?我哭得更凶。
为什么一定要跟着蓝龙主君离开呢?哦,她们是他的龙仆。我由衷觉得,这世上不应该有龙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