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第1页）

纱良汹涌而出的泪水瞬间冻结了空气。

艾斯所有混乱的情绪——羞愤、暴躁、被看穿的窘迫——在她砸落的眼泪面前，瞬间被冲得粉碎。胸口翻滚的烈焰被无形的冰水“滋啦”一声浇灭，只剩下令人心慌的焦糊余烟和不知所措的呛咳感。

“喂！”他身体猛地前倾，声音因失措而拔高、扭曲，原本凶狠的质问瞬间变成慌乱，“别哭啊！哭什么哭！”语气粗暴，动作却僵直得像块笨重的木桩。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不断淌下的泪水，那张被巨大雀斑点缀的英俊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似恐慌的神情，眉头紧锁，金色的眼瞳里是彻底的手足无措。

“啊啊啊！怎么办！”他烦躁地低吼了一声，双手近乎粗暴地抓了抓自己那头标志性的、此刻乱糟糟翘着的黑发，仿佛想抓住点什么，“纱良！别哭啊！哭什么！”

回应他的，只有女人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她纤瘦的肩膀微微颤抖，双手死死捂住下半张脸，指缝间泄露出更多的呜咽。泪水在光洁的小腿上蜿蜒出闪亮的水痕。

那份安静却极具破坏力的悲伤，远比咆哮的敌人更让艾斯无从下手。海贼的逻辑无法解决眼前的困境，拳头也塞不住眼泪。慌乱中，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压倒了一切理智的思考。

不管了！

他猛地伸出手——动作依旧带着点粗鲁的急切——精准地、不由分说地攥住了纱良一只捂着脸的手腕！

那手腕纤细、微凉，在他掌心显得如此脆弱。纱良猝不及防，捂在脸上的手被他强硬地拉开了，湿润通红的眼睛和沾满泪痕的脸颊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灯光下。

“都说了别哭了！”艾斯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耳根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他攥着她的手腕，用一种近乎“塞东西”般生硬的力道，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地、结结实实地——按在了自己的头顶！

男人的手指宽厚温热，指腹带着海风和战斗磨砺出的薄茧，不容抗拒地将纱良整个手掌压在了他那头黑色卷曲的短毛上。触感是硬质的发根，手感却意外地还算柔顺（多亏了这两个月纱良给他用的猫用护毛素），甚至带着一点点阳光晒过的蓬松感，和他此刻炸毛般的气势形成微妙反差。

艾斯微微低着头，蜜色的脸庞绷得死紧，牙关都咬紧了，浓密的睫毛因为紧张微微颤动。但那动作——强制把她的手掌按在自己头顶的动作——却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笨拙固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我牺牲般的献祭感，像在说：摸！给你摸！随便

你摸！摸高兴了就别哭了！

金色的眼睛别扭地向上抬了抬，飞快地瞄了她一眼，里面是强撑着最后一点自尊的别扭和浓得化不开的恳求，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不确定的尝试和最后的“武器”：“……这、这样就不会哭了吧？嗯？！”

冰冷的泪痕还挂在脸颊，但泪水却真的在这一刻停止了流淌。

纱良整个人僵住了。

手腕被他滚烫有力的手掌紧紧箍住，动弹不得。手指被迫按在他蓬松卷曲的黑发上。手心传来的触感是奇异的、久违的“正常”人类发质。不再是那油光滑亮的短猫毛，而是带着健康弹性和韧性的卷曲黑发。

然而……

在那硬质的发根和手指接触的皮肤缝隙里，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固的、清甜柔和的柑橘混合着某种草木清新的气息，丝丝缕缕、顽固地钻进了纱良的鼻腔。

那是……“皇家宠猫尊享版”天然植物精华沐浴露的味道！是她上周刚给他用的那款“喵星人最爱”泡沫浴露的香味！是前天晚上给他“洗澡”时，她认真揉搓他颈后毛茸茸的耳朵根时，弥漫在浴室里挥之不去的……熟悉气味！

掌心下的皮肤是温热的。发丝是卷曲的。头顶骨的形状坚实。但萦绕在鼻尖的，是独属于“猫猫艾斯”的、被自己亲手打理的香气！

巨大的割裂感瞬间被这熟悉到骨髓的味道缝合。

感官在错乱中骤然找到了锚点。视觉、触觉、嗅觉……所有之前被冲击得支离破碎的认知信号，在这股熟悉的沐浴露气味的引导下，瞬间串联、融合、重塑！

眼前这个赤着蜜色上身、肌肉虬结、充满原始力量与雀斑、暴躁又带着点笨拙的男人……那双熟悉得惊心动魄、燃烧着金色光芒、此刻却盛满了惊慌和无措的眼睛……那份强硬塞来的、属于男人头发的触感……还有这深入灵魂的、独属于她“艾斯”的洗护香气……

所有的碎片瞬间拼合！

时间仿佛在琥珀中凝固了一瞬。纱良通红的眼眶里还盛着泪水，那泪光却在某一刻闪烁出奇异的光芒。

覆盖在他头顶的手指，在最初的僵硬之后，像是被无形的东西牵引着，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腹沿着那卷曲的发根边缘，小心翼翼地、试探地、轻轻搓了一下。动作轻柔得如同在确认一片珍贵的羽毛。

然后，又一下。

她的视线缓缓从自己被迫按在他头顶的手上移开，掠过他紧咬的下颌、绷紧的喉结、因为极度紧张而渗出的细密汗珠……最终落在他那双紧张地向上觑着的、金色的眼睛里。

那双曾经映照过大海和火焰、此刻却只倒映着她狼狈泪痕的熔金之眸。

心口那块被泪水浸透的冰冷羊毛，仿佛在这一刻重新燃起了微弱的炭火。

极度的混乱和惊吓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从灵魂深处缓慢涌起的、夹杂着失而复得的巨大酸楚、以及两个月来无数次投喂、揉搓、担忧和笨拙陪伴所沉淀下的温软情感。

“呜……”一声极其压抑、带着泣音的、恍如梦呓的低叹，从纱良微张的唇间逸出。但那绝不是刚才的崩溃呜咽。

她眼中凝聚的光芒，不再是震碎的星光碎片，而是被泪水洗净后更加澄澈的月华。她看着艾斯那张写满别扭和强撑的英俊脸庞，看着那双依旧带着点“猫式”纯真固执意味的金色瞳孔，沾满泪痕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微小而确定的弧度。水珠顺着她的下巴滴落，映着灯火，像闪烁的星辰。

空气里还残存着沐浴露的清甜和她眼泪的微咸。

但纱良开口的声音，虽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却清晰无比地穿透了所有未尽的喧嚣，如同终于停泊于静谧港湾的小船：

“嗯…这样啊……”

指腹再次无意识地、带着某种确认归属权般的温柔，在那蓬松卷曲的黑发上轻轻搓揉了一下。

她的目光穿过艾斯肩膀望向虚空中某个点，眼神却异常温柔而确定，像是在对记忆里的那个毛茸茸巨兽轻语：

“果然是……我的‘艾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