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第3页)
他略有些迟疑。
陆夫人将他的迟疑尽收眼底,柔声说:“不若交给妾身来查吧,盼儿的丫鬟,妾身会亲自审问,您放心,我定给晚丫头一个交代。”
这些年来,卫氏谨守本分,处事也稳妥,若真是小女儿所为,她总不至于一味偏袒,陆炳生只略一迟疑,便应了下来。
终究是给了她一个面子。
陆盼紧绷着的那根弦,这才放松下来,不由悄悄看向陆晚,她漫不经心抓着锦被,神情平静,从头到尾都不曾皱一下眉头,也无插嘴之意。
陆炳生又叮嘱了一句,让陆晚好生休养,这才离开。
脚步声渐远,暖香阁终于恢复宁静。院外传来丫鬟轻缓的脚步声,偶有雀鸟掠过屋檐,投下一瞬的阴影,仿佛刚刚的剑拔弩张只是幻觉。
陆府府邸不算大,是个两进的院子,陆晚的暖香阁在后院最西边,靠近花圃,站在窗前,便能瞧见一大片桃红色的木芙蓉。雨后初霁,一朵朵木芙蓉,凌然绽放于枝,娇嫩如少女,风一吹花瓣上的雨珠簌簌落下,一声声砸在青石板上。
琉璃绕过屏风,来到罗汉床前时,陆晚掀起海棠纹蚕丝被,起身坐了起来,简单两个动作,都觉得浑身酸软。
琉璃忙上前一步,将引枕塞在了她背后,语带心疼,“奴婢在呢,姑娘快别自己起了。”
陆晚有些好笑。
她生了张芙蓉面,乌发雪肤,纵使面容憔悴,也难掩清丽,一双乌眸也好似水洗的黑曜石,笑起来,皎皎如明月,“中个毒而已,不是快死了。”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琉璃顿时板起脸,“姑娘莫说这话了,奴婢听着难受。”
“都怪奴婢不好,没能照顾好您。”
陆晚咳了一声,如玉般洁净的手指,戳了一下琉璃的脑袋,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怪谁也怪不到你身上,快别往自儿个身上揽责,想来是我命中有这一劫。”
毒是她自愿吃的,怕琉璃露出端倪,陆晚连她都瞒着,这会儿也不希望她过于自责。
绿釉狻猊香炉里的熏香袅袅上升,雾气在室内弥漫,琉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节发白,连嗓音都因激动微微发颤,“什么命中一劫,姑娘素来与人为善,哪得罪过什么人?依奴婢看,肯定是二姑娘所为,她不是想抢了这门婚事,嫁给世子爷吗?您要是昏睡不醒,说不定真让她替嫁了去。”
世子爷傅煊不仅出身高贵,还生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不知多少人惦记,得知老爷有恩于国公爷,国公爷才愿结两姓之好时,二姑娘就闹过几次,若主子出事,她分明是最大的受益者。
琉璃很是为自家主子不平。她们姑娘幼时走丢过,按理说夫人应该更疼她们姑娘才对,可阖府上下都清楚,对比二姑娘,夫人对大姑娘多少有些冷淡,也就老爷在时稍好些。
琉璃不免带了指责之意,“夫人治家严谨,这般简单的谋害岂能看不出来?明摆着是有意包庇二姑娘,才揽过此事,平时偏心也就算了,这么大的事竟也偏着二姑娘,眼瞅着你和世子爷都要成亲了,却闹出这等事,也不怕姑娘寒了心。”
檐角铜铃被风吹得轻响,一声声恍若隔世。陆晚垂眸,目光落在腕间的翡翠镯子上,成色算不得好——是及笄时母亲所赠,温润的触感总让她想起梦中模糊的怀抱,母亲也曾温柔地搂着她拍哄……
她并非怨天尤人的性子,也不希望这些话传到父亲耳中,便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琉璃自知失言,忙住了嘴,可怜巴巴认了错,“奴婢知错,不该妄自揣测夫人和二姑娘,奴婢只是怕,怕真是二姑娘所为,更怕她再行险招,万一婚事真被她抢了去,可如何是好。”
真抢去倒是好事。原本陆晚也不想嫁,三个月前互换了庚贴后,陆晚便稍加打听过这位世子爷。
他是三年前的状元郎,风光霁月,有治国之才,起先在户部任职,不过一年,就查出几处错账,帮着上峰整顿了户部,罚抄的官银还充盈了国库。
如今却是当今圣上手里的一把刀,年纪轻轻,已是锦衣卫指挥使,手段狠厉,这种人岂是好相与的?偏生一张脸太具有迷惑性,惹得一群小姑娘想嫁他,陆盼不就是如此?
偌大的安国公府,难相与的何止他,安国公夫人性情孤傲,小姑子刁蛮任性,阖府上下没几个省心的,陆晚是真不想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