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香集1(第2页)
明霜退嘴角抽动:“你在三桂山闭关,连只活物都见不着,被关傻了吧?要我说,你拒绝道盟邀约,是明智之举。如今,道盟权势由柏川尊者派系一手把持,我表哥风头正盛。你与柏川尊者有些旧怨,与我表哥又向来不对付,若是加入道盟,怕是要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青琅问:“我听人说,明清英在清静道。”
明霜退连忙摆手:“你要做什么?他当年单打独斗,我们二人人数占优。如今他受天道封尊号,已不同往日。你得忍一忍,忍到我受封,再与他对战!”
为避免青琅提剑搜寻,为迅速终结这个晦气的话题,明霜退将身侧的包裹打开,取出一块玉佩。那玉佩色泽莹润,上方端端正正地刻着一个「明」字,看起来玄妙非常。
她道:“你捡来的这位道友……我把这块玉佩借他一用吧。往后一段时日,莫说鉴堂堂主,无论是谁,都要看在我的面子上让他三分。若他自己足够机灵,懂得借势而上,说不准还能收获几分其他助力。”
青琅道:“我只想保他一命。”
“救他一时,无法救他一世。若他因为你今日帮助而心存侥幸,以后到了道盟仍旧如此行事……还不如继续昏倒在鉴堂门口听天由命。”明霜退咬牙道,“更何况,你来得那么迟,害我身上金银俗物已全作酒钱!”
耳鸣不止,被捡的道友——孟竹勉力睁开双眼。
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有二人对坐相谈,一人持刀,一人按剑。茶酒的热气自中间杯盏蜿蜒升起,是寒凉冬日里难得的暖意。
滴答滴答。
天色将明,窗外雨丝细细密密连成线。
积香集里,竹先生自梦中惊醒。百年前的风雪遥远而模糊地缠绕着他,教他虽裹着厚重棉被,仍觉四肢冰凉而胸腔钝痛。
“咳……咳咳……”他蜷起身体,熬过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这具残躯病体强撑多年,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是如今,比他的身体更为迅速崩坏的,是他苦心经营的积香集。道盟来使与玉堂城来客同时向他施压,积香集不再是自由但安全的避风港,似是要成为吞噬一切的漩涡中心。
无尽的忧虑与恐惧搅得竹先生一身病痛彻底翻腾起来。他艰难地喘匀了气,坐起身,用沾染着零星血迹的手掌,轻轻推合木窗。
他承过别人的恩情,背叛过别人,亏欠过别人,苟且偷生许多年,已到偿还的时候。一切都是注定的——从他闲来无事去看戏,捡到阿梅的那一天,他就注定没办法心安理得地躲过这些债孽了。
竹先生裹紧外衣,手指悬停在燃着安神香的暖炉上。片刻后,他收回手,从门边抽出两把竹骨伞。
“走吧。”他对等候已久的车夫吩咐道,语气轻飘飘,“有新的客人要来了。”
……
一辆不起眼的菜车晃过长街,熟练地避开宵禁时分巡逻的守卫,直往东南去。聋哑菜农坐在横杆上,伸手拽住鼓飞的车帘。
青琅与谢不能对坐,淡淡道:“去年,我往玉堂城欲杀李观主。计划当日,他恰巧去永和城参加元旦盛会,傍晚回到太虚观时,有长梧山庄侍卫陪同护送。我担忧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他会遭追捕通缉,往后难有清静日子,便没有动手。”
“计划失败,教人烦躁。又逢骤雨,惯常走的路被摊贩存放避雨的杂物堵死,只能绕行。我明明已经选了最偏僻的小路,偏偏又撞见几个聒噪之人,当街敲诈勒索。我觉得碍眼,顺手将他们处理了。”
“事后,竹先生找到我道谢,说被勒索之人是他的妹妹阿梅。他身有痼疾,恐时日无多,若他日身死,望我能看顾阿梅,为其寻一安稳去处。作为交换,他可以倾尽积香集之力为我提供消息,价格从优。”
谢不能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机缘巧合,托付身后事。听起来,倒是一段佳话。”
青琅道:“出手打人,是我心情不好,恰逢其会。应下约定,只因代价合宜,各取所需。”
谢不能若有所思:“竹先生人脉通达,为何会这样干脆地选择你?”
“不清楚,而且不重要。”青琅道,“他的要求,我能做到;他的条件,正是我所需要的。”
谢不能问道:“我打听过竹先生来历,确是奇人。他曾是清静道武圣主座下,后来年岁渐长,发觉自己志不在修道,反热衷于经营算计、积攒钱财。于是他辞别武圣,辗转各地,最终在平州一手建立积香集。关于他的妹妹阿梅……消息太少,似是没什么存在感。”
青琅道:“她常来我家,替我浇花。”
或者说——“她们”。